親事就在半月後。
張府張燈結綵,賓客盈門。
湘軍還算規矩,拿下晉城後也沒有燒殺搶擄,當然,富戶們還是很吃了些苦頭。
他們急著攀附,找不到門路,只能求助張家。
其中就包括沈清蓮家。
鉅富沈家可是一隻待宰的肥羊,他們甚至說動已經出嫁的沈清蓮,上門來拜訪我,想要走我的門路。
沈青蓮也已經嫁人多年。
當初我和她因為裴嶽反目成仇,如今見面,恍若隔世。
「你看起來不太好。」
她看著我:「沒有僕人伺候你的嗎?」
我的頭髮剛短短的長起來,人又消瘦,雖然白了回來,看起來總是不太美貌。
「瓶兒嫁人了。」我不欲多說。
她用指甲敲了敲桌面,看了看我,嘆了口氣。
她看出我生活窘迫,想透過我走關係的期望落空。
索性也不談那些了。
最後坐了一會兒,她竟然提起裴嶽。
「想不到他會回晉城。」當年裴嶽拋棄我後,就隨姚玲兒去了京都,倒是真的很快出人頭地,而且當了姚家的乘龍快婿。
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回晉城。
「哦。」我隨意的應了一聲,不感興趣。
見我不接話,她又道「聽說曹幫辦投靠了陸榮添,幫陸家把杜督軍的家眷都找了出來。全部殺了。」
杜督軍原本中央委任的晉城軍政一把手,地位僅次於裴嶽。
我嫁給了曹幫辦,沈清蓮自然是知道的,畢竟這是晉城天大的笑話。
「曹幫辦沒來接你回去嗎?」沈青蓮又不死心的試探。
我實在不耐煩,看著她,一字一句。
「我,要,出,家,了。」我當然是胡說八道,裝瘋賣傻。
沈清蓮看著我,冷哼一聲,終於離開。
曹幫辦可真有兩把刷子,我心想,當然,他這樣的三把手,陸榮添留他用,也是理所當然。
沒有軍權,卻熟悉情況,還非常殷勤。這樣的人不用,用誰?
為了自已的順利出逃,我每日倒是認真吃飯,按時睡覺。
直到張箬支出嫁這天,我整個人總算長了些肉,也有了一些精氣神。
謝天謝地。
陸榮添舉行的舊式婚禮,張箬支是遮著蓋頭出嫁的。她中午過門,然後就是少帥府的宴席。
我混在人群中跟隨,不起眼,也沒人在意。
站崗計程車兵認識我,而陸榮添見過的「張少爺」一直包紮著腦袋。他見到張遼時雖然有些猶疑,但是卻沒有太過驚訝。
所有的陰差陽錯,機緣巧合都在給我製造出逃的機會。
陸榮添今日穿著中式禮服,像箇舊式的貴公子。
我以前也沒有瞧仔細,如今正大光明的看。他那優越的五官和挺拔的身姿該是多少女子的春閨夢中人。
「大姑娘... ...」春桃也來參加了宴席。她看到我,急忙過來打招呼。
「你胖些了,真好。」她捉住我的手:「不要走了,好嗎?少帥人很好,他定會照看你。」
「好。」為了安她的心,我不再爭辯。
賓客很多,新娘進了洞房,然後就是觥光交錯。
當兵的人多是豪飲,陸榮添這樣的權勢,大家自然是排著隊的敬酒。
我看著他喝,多喝點,喝醉了,我才方便出城。
最後看了陸榮添一眼,也許他是個不錯的男人。
可惜他出現的時候不對。
如果他出現在張箬葉還是晉城明珠的時候。也許?
沒有如果,沒有也許!
離開少帥府的時候我還找了一下瓶兒,可惜沒見著她,不過也沒關係。
她已經有了新的緣分,新的牽掛。
汽車我停在了附近的角落,出城證和手槍都在身上。
開啟車門,我跨進駕駛室,然而黑洞洞的槍口突然抵住我的頭。
「好久不見啊,箬葉。」是裴嶽。
我渾身僵住,雖然我也有槍,可它揣在我兜裡,子彈都沒有上膛。
「坐上來。」他低聲說。
我腦子混亂,四處看了看,周圍並沒有人可以求助。
沒辦法,我坐了下來。
「鎖上門。」他慢悠悠道。我一一照辦。
「準備去哪?」他狀似無意,又好似親密的問。我不答,回頭看他。
應該快兩個月不見了吧。
兩個月前的曹宅裡,他是那麼不可一世,那麼志得意滿、勢在必得。
可現在的他鬍鬚雜亂,雙眼赤紅,身上還有一股流浪漢的臭味。
「哈哈」沒忍住,我突然笑了起來。
「張箬葉!!」他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氣惱得青筋頓起。
「哈哈!咳!哈!」我難受,但是沒有止住笑。
他捂住我的嘴,我便眯起眼睛,想要讓笑意從眼睛裡流淌出來。
我喜歡他的氣急敗壞。
裴嶽終於敗下陣來,他依然捂住我的嘴,惱怒的神色卻消失了。
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我,眼中情緒不明。
笑了一會兒,我也覺得有些無聊,便收斂了情緒。
他看著我,突然說:「你瘦了,怎麼頭髮也沒了。」
好似老友敘舊。和沈青蓮一樣噁心。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冷漠的轉頭:「你是不是想我帶你出城,可以。」
我又追加了一句:「但你保證,出城後,我們各奔東西。」
「好。」裴嶽也不再裝深情。
他如今找到我能幹嘛呢,還不是想要出城。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到了我要出城的訊息,倒是有些神通廣大。
大抵是我態度太平靜,裴嶽又有些不安,他補充:「箬葉,我從來不想故意傷害你。」
我沒有回頭,緩緩啟動汽車。
汽車後視鏡裡,裴嶽舉著的槍也始終沒有鬆開過。
他果然還是以前的他,但我卻不再是以前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