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母親撐腰，顧清娩得意看向顧清毅。
顧清毅笑著搖搖頭，滿臉寵溺。
他撿起支竹節扔到火堆裡。
噼……啪……
跳躍的火苗裡發出清脆的竹爆聲。
緊接著顧延庭說道，“劈山掃山鬼，爆竹保平安。”
話音剛落，院子外傳來震天的鑼鼓聲。
躍動的火苗映照在大家臉上，每個人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這樣祥和暖人的畫面讓顧清娩眼眶有些泛溼，只有失去過的她才知道，自己比任何人都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她起身來到兄長身邊，也挑起根竹節扔到火堆裡。
在噼噼啪啪的響聲中顧清娩學著父親的樣子念道，“爆竹保平安。”
爆竹聲聲中，顧清娩度過了她重生後的第一個元日除夕。
翌日，熬了通宵的顧清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小姐你可算醒了。快換上衣服，咱們去看逐儺。”
榮國的習俗，在元月初一要舉行逐儺儀式。
由各大家族推選出十三個十歲到十二歲的少年扮成方相和十二神將，再挑出百餘名少年扮作侲子。
逐儺儀式從皇宮腳下開始，沿著中正的長街一路巡遊到城門口，寓意驅鬼除疫。
這日，家家戶戶都會趕著去看逐儺，希望神將能為他們驅邪祟保平安。
這也是浩都城女子為數不多可以光明正大出門的日子，所以雲蝶顯得格外興奮。
等顧清娩她們出門，街上已經熙熙攘攘擠了好些人。
她們順著人流來到皇宮外，正趕上逐儺儀式開始。
一群十多歲的少年按各自飾演的神將裝扮起來，頭戴面具，身披獸皮，一手持戈一手持盾，圍成個圓弧。
圓弧正中間站著的領舞之人著玄黑色上衣，硃紅色下裳，身披熊皮，頭戴金黃色四目面具，右手持楯，扮的是方相。
神將周圍還有百餘名身著朱褶素襦，頭戴面具的少年作侲子。
在長角高亢的聲音裡隨著一聲渾厚的唱詞響起。
“侲子備，請逐儺。”
逐儺儀式正式開始。
方相帶頭執戈揚楯。
少年們齊聲唱道，
“甲作食雜，巰胃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祥，攬諸食咎，伯奇食夢，強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隋食觀，錯斷食巨，窮奇、騰根共食蠱，凡使一十二神追惡兇，赫汝軀，拉汝幹，節解汝肉，抽汝肺腸，汝不急去，後者為糧。”
他們的聲音雄渾有力，嘹亮高亢，仿若遠古神明真的降臨人間，為塵世裡苦難眾生驅逐不幸。
逐儺儀式開始後，人群跟隨著方相和神將開始移動。
少年們做出各種誇張的舞蹈動作，口裡時而大呼“儺，儺！”
顧清娩隨著人流走了一截，嫌太過擁擠便想離開。
誰知人群中不知怎的突然出現一陣騷亂。
她腳下不穩被擠得頭暈眼花，踉踉蹌蹌間猛得撞到個人。
她慌亂間抬眼，一張猙獰恐怖的臉放大出現在面前。
顧清娩心下一驚，忙退開一步，誰曾想動作太大竟然打到那張臉。
恐怖的面具被撩起一角。
面具下露出張頗為清秀的面龐，和那日助她離開花間閣的船上少年有九分相似。
只不過眼前這個少年，眉宇清揚，一雙犀利的眼睛帶著與生俱來的孤傲和清貴。
在他的身上，你似乎能看到少年該有的恣意輕狂和不羈張揚，如同支拉滿弦的箭蓄勢待發。
與那日船上清冷破碎、孤獨落寞的少年比起來，貌雖像可神卻截然不同。
桀驁少年不滿地看了眼突然闖入的顧清娩，重新戴好方相面具。
“儺，儺！”
他圍繞顧清娩大聲呼喝起來，同時用力敲擊著手中戈盾。
巨大的金屬碰撞聲震得顧清娩頭疼，她不由伸手捂了下耳朵。
“嗤！”
一聲略帶不屑的嘲笑從方相面具下傳出。
雖然聲音很小，但離他僅一步之遙的顧清娩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有些生氣地抬頭怒視少年，可少年已經回到隊伍中間。
”這個傢伙，人不大脾氣還不小，真是不可愛，一看就缺乏社會的調教。”
顧清娩揉揉被撞得有些發疼的胳膊嘟囔著。
但遠去的少年並沒有聽到她的話，他帶著他的逐儺隊伍繼續往前行進。
周圍人群也紛紛隨之流動。
“小姐，我可找到你了。”
雲蝶找到站在原地的顧清娩，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地，這要是把小姐丟了，老爺回去不得扒她一層皮。
顧清娩和雲蝶在浩都城街上漫無目的閒逛著，路邊小販吆喝著各種樣式的花燈。
逐儺儀式後會進行放燈，這也是榮國的習俗，為的是迎吉納福。
顧清娩買了只憨態可掬的兔子花燈準備去河邊放。
“跑！你個小兔崽子再跑我打斷你的腿。”
身後傳來個凶神惡煞的聲音，顧清娩不由回頭看去。
突然一道黑影闖過來跌倒在她腳下，是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小男孩，約摸十三四歲模樣。
“發生了什麼事？”
顧清娩彎腰將他扶起。
“救…救救我妹妹。”
男孩聲音虛弱，似乎好幾天沒吃飯。
他一把抓住顧清娩裙角，抬頭直視著顧清娩，又說了一遍，“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顧清娩這才發現男孩眼睛是深邃的藍色，如同一汪神秘深邃的湖泊。
男孩一邊哀聲乞求顧清娩，一邊警惕身後追趕的人，像只受驚的小狼。
他輪廓分明，鼻樑刀鋒似挺立，即使滿臉汙垢也絲毫不影響出眾的氣質，反倒讓他平添了一種野性。
這放在現代，活脫脫的建模臉啊。
雲蝶也看到了男孩的藍眸，她嚇得驚呼一聲，“妖怪！”
哎...可惜這不是現代。
顧清娩心底嘆息一聲，在這裡男孩大約從小就被當成了異類妖怪。
她溫聲安撫著男孩，“你別急慢慢說，你妹妹怎麼了？”
“她快死了！”男孩寶石般的藍眼睛裡逐漸布上水汽。
一個手拿馬鞭滿臉橫肉的粗衣大漢出現在男孩身後，惡狠狠說道，
“小崽子，看你往哪跑？！老子今天非得打斷你一條腿！”
男孩條件反射地縮了下身子，眼神裡充滿戒備和仇恨。
雲蝶擋在顧清娩身前，喝斥道，“哪裡來的莽夫，竟敢衝撞我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