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子心事
被陸瑾這樣一問，陸承天下意識就轉過身去摸了摸自己粗糲的臉，隨即心底一沉。
“壞了！我臉上的易容怎麼沒了！”
在蒼輝學府被那瘋女人狠狠教訓一頓後，陸承天這樣好面子的人自然不能頂著一張大花臉去會見賓客，於是易容一番，將傷痕遮掩住。
在送走賓客後，喝醉酒的他倒頭就睡，臉上的易容沒有卸下呀？
這時，陸承天還在微微脹痛的腦袋才緩緩想起，自己睡下後，下人見他也未更衣也沒洗漱，想讓他睡的舒服些，就幫他卸下了臉上的易容。
這才使得被那瘋女人痛扁的痕跡暴露了出來，被自己兒子看見！
“壞事了...”一向好面子的陸承天在察覺醜像被兒子看見後，並沒有惱羞成怒，反而連聲解釋起來：
“瑾兒你聽我說，爹臉上的抓痕是與人切磋時不小心留的，並非是女人所為！”
見父親反應這麼大，陸瑾心底也是暗自好笑，自己這便宜父親對於“女人”這個問題有些太過敏感了。
原因陸瑾自然也清楚，當然是因為當年母親失蹤後，原主將責任歸咎到父親身上，再也不搭理父親。
那時，父親為了平息他的怒火，發毒誓不再娶妻納妾，此種承諾在尋常百姓家裡似乎還挺常見，但放在陸家這種頂級世家，身為家主的陸承天僅有陸瑾這一房嫡子，不知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饒是如此，父親也沒有半句怨言，在他心裡，自己小家的地位永遠是高於陸家的，因此，他一直恪守自己的承諾。
可以看到，在他的住所附近，除了那些浣衣燒飯的老媽子以外，看不到任何女家丁，甚至連近侍也全都是男性。
想到這陸瑾不禁一笑，問道：“老爹，您武學精深，誰這麼厲害能傷到你？”
陸承天緊繃的表情瞬間鬆了下來，興許是聽到兒子罕見的稱讚自己，又或許是兒子沒有此事懷疑自己，他那張老臉笑的都升起了幾分紅潤：
“害，若是正常切磋，那人在爹手上撐不過一回合，還不是爹念在舊交情上讓了她七八分力，才讓她在僥倖之下得了手！”
“您就吹吧...”陸瑾嘴角不屑一挑，自己這老爹真是說大話不怕閃了腰，讓人家七八分力，那還叫切磋？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
“一把年紀的人了，就別學年輕人喝大酒、吹大牛了，何況您還有傷在身...既然無事，兒便告退了。”一番訓斥後，陸瑾揹著手轉身便走。
“慢著，瑾兒...”身後，陸承天有些沙啞的嗓音叫住了他，陸瑾停住腳步，回頭看去，瞳孔微縮。
只見陸承天一雙虎目隱隱有些泛紅，其中神采卻不是醉酒後那種迷離，反而泛著幾分水光。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陸承天這種在沙場的屍山血海中一步一步攀登巔峰的鐵打漢子。
察覺自己的失態，陸承天大手隨意一拭，灑然一笑：
“瑾兒，恭喜你保送蒼輝學府，這可是你從小就嚷嚷著的夢想！”
這一刻，陸瑾的腦海中，一根早已崩斷的絲線竟巧合般的連線起來。
“我的...夢想嗎？”左眼處，一滴淚水輕輕滑落，陸瑾口中呢喃，雙眼迷茫。
“哈哈，你這小子，用不著這麼激動吧！”陸承天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
“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日正好是蒼輝學府的招新日，你同令瑤一起去報道吧...”
在陸承天的目送下，陸瑾亦步亦趨的穿過園中竹林，向著住處走去。
習習夜風吹過竹林，吹亂少年額前的黑髮，似乎連同那些思緒都被夜風掀起。
陸瑾眼眸低垂徐徐前行，腦海中，無數碎片般的記憶絲絲縷縷的連理在一起，直到現在，他才對自己身體的原主有了些許的瞭解。
五歲立志修武，七歲以法家學說修身，九歲練氣，十一歲鍛體成功，正式完成“根基三境”，十二歲貫通八脈，進入八脈境，成為世間罕見的天才！
陸瑾望著白皙的手臂，看著自己隱隱發黑的經脈，嘴角挑起一抹苦笑：“難怪我總是莫名感受到不甘的心緒，原來，你以前真是天才...”
在他剛穿越而來時，曾聽聞不少人嗟嘆陸家世子光彩不復，當時的陸瑾還不理解，就原主這殘缺不全的身子，能有啥光彩？
現在看來，原主著實有高傲的資本，而他也著實是給原主丟臉了...
想到這，陸瑾收斂起臉上笑意，語氣認真，低聲自語：
“放心，不會讓你再度蒙羞...”
“你所珍視的人，珍視的家族，我會替你守護！”
月色下，少年如寒潭一般的眼神鎖定竹林深處，伴著呼嘯過耳的夜風，一掌探出。
勁風略過，百步之外，一棵篁竹應聲而斷...
陸家家主府苑，送走兒子後，陸承天隻身一人登上樓臺，一雙凝沉的雙眸向著東南方向眺望。
他視線的方向，一座龐大的城池懸浮在層雲間，比肩皓月，如天幕一般覆壓在臨淵城之上。
因絕地而臨天，此城被稱為臨天城，也是軒轅聖朝的皇城。
三百年前，軒轅大帝率眾諸侯橫掃整個北溟洲，蕩平妖邪、肅清蠻族，建立起統治整個北溟洲的龐大武道政權——軒轅聖朝。
大帝故去後，為彰顯其功德，軒轅氏後人選取北溟洲一處靈氣最為充裕的洞天福地，以帝器軒轅劍為引，將那片區域硬生生從北溟洲挖去，聯手諸家大能，以符陣之力使其升入天空，高懸在浩日之上。
隨後，軒轅氏後人攜手三家諸侯入主空島，並命名為臨天城。
而同為諸侯的陸氏，因反對裂土建城而被流放到了建立臨天城而形成的巨大天坑邊緣，那裡海水倒灌，濁浪排空，宛如海淵，因此被稱之為臨淵城。
隨著時間變遷，七大諸侯演變成如今七大頂級世家，其中曹、玄、張三家因入主皇城，與軒轅氏族廣泛通婚而被稱為“御三家”。
而陸、李、王、林四家則被派發到各處鎮守，遠離權力中心，因此被稱為下四家...
其中，陸家所在的臨淵城，因為裂土而靈脈破裂，靈氣稀薄，在隨後的發展中逐漸顯露頹勢…
或者說，這臨淵城就是為了“囚禁”陸家而建立。
正當陸承天看得出神時，身後突然有人叫他。
“家主大人，這麼晚了為何還不歇息？”
陸承天回頭，發現杜佛山圓滾滾的身子一搖一晃的上了樓。
此時杜佛山的語氣一改之前的唯唯諾諾，從容的有些高深莫測，讓人都有些不適應：
“家主大人，皇城來信的事，不跟世子殿下說了嗎？”
“不必了，反正明天他就要進學府了，那裡是武道的樂土，就連聖朝都無法在學府裡動手腳，在那裡，他是最安全的...”
就在陸瑾與東方霽月婚約解除那日，皇城就來了聖旨，讓陸瑾進京做駙馬，迎娶十七公主。
呵呵，十七公主，我陸承天的兒子怎會娶你一個不知哪來的雜號公主！
陸承天心底冷笑，面上卻不表，開口道：
“當年學府建立時，軒轅大帝許下宏願，誠心向武之人，則萬事不當！只要瑾兒進了學府，聖旨就是一紙空談！”
杜佛山點點頭心底恍然，原來家主考量如此周密。
於是他有些期待道：“那麼，家主的大業...”
陸承天望著懸在天邊的那座燈火輝煌的城池，昔日，它是人類的指路明燈、是萬民朝聖的聖地。
而如今，它是壓在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讓數萬萬凡民，終生不得見青天浩日！
“太陽要東昇，大江要東去。時事所為，擋不住的...”陸承天迎風而立，全身氣息鼓盪，僅是站在那裡就宛如一座緘默的山巒，不語亦仰止。
在心底，陸承天喃喃自語：瑾兒，在學府安心修行就好，再次見面時，我要你的命運僅由自己掌控，我要讓你成為世間最尊貴之人...
再次見面時，我要讓我們一家，正大光明的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