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該如何對待陵容,甄嬛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最好的法子來。想到上一世陵容害了自已的孩子,害死了眉姐姐……樁樁件件不可謂不狠毒。若說皇后是那假仁假義的笑面虎,那陵容就是皇后身邊的爪牙,為虎作倀。但若這一世任由陵容被皇后拉攏,以陵容的心智,不知還會做出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來。再者,不管上一世陵容做了多少錯事,這一世終究陵容還沒有真的害了自已的孩子,上一世還是靠著陵容死前提供的資訊扳倒了皇后,回想起和陵容生前最後一段對話,或許陵容到死也是後悔的吧,奈何一步一步深陷皇后的局中……罷了,到底是一起入宮的情分,縱使甄嬛有心拉攏,只是不知上一世陵容究竟是何時開始生出的嫌隙,看來還得先探一探再做打算。

向皇后請安回宮路上,甄嬛與眉莊陵容一行從景仁宮出來,眉莊因要去向太后請安便先行離開了。

“今日難得的好天氣,去我宮裡坐坐如何?”甄嬛問道。

“姐姐盛情,妹妹也正有此意呢。”陵容一臉無害的回應道。

說話間到了碎玉軒,“流朱,去準備些陵容喜歡吃的點心來,其他人都出去吧。”

“姐姐宮裡的點心自然是極好的,只是不知姐姐今日叫陵容前來所為何事啊?”陵容問。

“妹妹,今日叫你前來,確實是有要緊的事,接下來我說的話,無有不是發自肺腑之言,我以真心付之,還望妹妹也能以真心待我。”

陵容聽著這話,心下不禁慌張,莫非姐姐發現什麼了嗎?但臉上還是極力掩飾,“姐姐這是說的哪裡的話,眉姐姐和你我三人一同入宮,姐姐有什麼好的也都會想著我,陵容自然是一直向著姐姐的,只是不知道陵容是哪裡做得不對嗎?”陵容略帶試探的問。

甄嬛沒有正面回答陵容的問題,繼續問道,“我且問你,入宮以來,你覺得皇后如何?”

陵容沒料到甄嬛會接著問出這個問題,後宮之中,胡亂議論皇后可是大罪,既然甄嬛如此問,莫不是真的發現什麼了?雖這樣想著,但陵容的回答依舊是滴水不漏,“皇后貴為六宮之首,時常施惠上下,恩澤六宮,連皇上都說皇后當得起賢惠二字。”

甄嬛早料到也問不出什麼,反問道,“皇后賢德也好,不賢惠也罷,你且想一想,自皇上登基以來,後宮之中除了依附華妃的曹貴人育有一女,其他妃嬪為何從未有阿哥公主降生,你可知此前欣貴人和芳貴人,都是意外小產,何故有這麼巧的事?”

陵容聽得甄嬛如此說,意外甄嬛竟毫無避諱的說得如此直白,若有所思。

甄嬛見狀,繼續說道,“後宮中的女人,即使恩寵再盛,若無子嗣,只怕是晚景淒涼,如若依附於皇后,你當真覺得你有誕下龍裔的那一日嗎?”

“禽尚且知道擇良木而棲。華妃跋扈,入宮以來對眉姐姐和你我三人百般刁難,皇后又豈是良人?當日眉姐姐被陷害假孕爭寵被禁足,我將你引見給皇上,雖是事從權宜,但即使眉姐姐不被禁足,引見你也是早晚的事。如若你我三人不互相倚靠,守望相助,豈非是人為刀俎我為入肉?以你我三人當前的恩寵,只要徐徐圖之,何嘗等不到站穩腳更的那一日?如果到最後落得互相算計,姐妹相殘,那才是我最不願見到的事。”說到此,甄嬛腦海裡回想起上一世和陵容的最後一次談話,不禁動容,溼了眼角。

安陵容今日突然接收到如此多的資訊,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甄嬛今日為何給她說這麼多,甚至不惜向她揭穿皇后的面目。關於皇后,安陵容不是沒有察覺,自從她開始投誠於皇后之後,皇后就暗示她製作帶有麝香的蜜粉給富察貴人使用,還讓她製作了能使貓發性的香,意在適當的時機藉助松子這隻貓製造富察貴人小產的假象。陵容此前雖不知道皇后為什麼要陷害富察貴人之子,但也是照做了,聽了甄嬛今日的分析,一時之間醍醐灌頂。

甄嬛見安陵容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知自已大抵是挫中要害中要害了,於是接著說道,“前幾日我讓流朱去請溫太醫,她無意間看見你身邊的寶娟從皇后宮中出來,形跡可疑,不像是你派去的,如果你身邊的寶娟早已是皇后的人,我是怕是你會一步一步步入皇后為你設下的局中啊。”

“陵容此話當真?”陵容詫異的問道。

“我口說無憑,你若不信我也能理解,要想求證我所說是否屬實,也不難。”甄嬛說著從拿出準備好的蜜合香,“此香名為蜜合香,由波斯國進貢而來,香氣幽微不易察覺,但一旦沾上香味便會數日不褪,皇上獨獨賞了我,皇后向來不喜用香,你可以將此香送與剪秋,到時候你宮中誰人沾染上此氣味,便可知我今日所說真假。”

自從上次詛咒華妃被抓到把柄之後,安陵容也懷疑過寶娟,只是後來被寶娟三言兩語就將嫌疑引到菊青身上。現在想想,如果真的是寶娟,當真是細思極恐。

“妹妹,你我三人是一起入宮的情分,若不是真心待你,我今日又怎會請你到碎玉軒一敘,冒險告訴你這許多,我只怕你被人矇在鼓裡,錯了主意,走錯了路啊。”甄嬛言辭懇切的說道。

陵容看著被甄嬛緊握著的手,聽著甄嬛切中要害的話,她不是沒有動容,只是今日甄嬛所說的話,她總得先試一試寶娟才知道。“姐姐今日告知我這許多,陵容感激不已,時候也不早了,姐姐早點休息吧,今日之事,陵容會仔細考慮的。”說完便帶著蜜合香離開了碎玉軒。

甄嬛看著陵容離去的背影,暗自思忱,陵容啊陵容,姐妹一場,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

安陵容走在回宮路上,腦海裡太多的疑問,心緒煩亂。從今日的情形來看,甄姐姐看來是已經知道了她投誠於皇后,那今日的此番的話究竟意欲何為?難道真的僅僅只是為了拉攏嗎?可是她只是一個家世卑微的常在……,但仔細回想起來,今日甄嬛說的話確實在理,皇后雖貴為六宮之主,但至今無所出,倚靠皇后確實不是長久之計。陵容暫時看不透甄嬛的用意,當務之急是要看看寶娟是否真的是皇后的人,如果果真的話那今日甄姐姐的行為也便能解釋幾分了。

次日,安陵容再向皇后請安後,尋了個由頭把那盒蜜合香送與了剪秋,只說是以後需要在皇后面前多走動,雖然知道皇后不喜用香,但女孩子哪有不愛香的,不出所料,如此名貴的香料,剪秋稍做推辭便收下了。剪秋只當安陵容是為了借自已討好自家主子,便也沒有多做懷疑。

果然,不出三日,安陵容邊就在寶娟身上聞到了那幽微的蜜合香氣,反而是菊青倒是一如往常。安陵容倒吸了一口氣,“皇后可真是看得我,從我進宮起便在我身邊安插了這麼個眼線,現在回想起種種情形,寶娟似乎總是有意無意挑撥我和甄姐姐的關係,想來這其中也是皇后的授意吧!”這麼想著,陵容心裡又有些止不住的欣喜,從前以為甄姐姐對自已是毫不在意的,現在覺得甄姐姐對自已是有真心的,皇后隱藏那麼深,甄姐姐不惜冒險也願意同自已分析利害叫自已看清局勢,只怪自已從前耳窩子太軟,眼皮太淺,竟瞧不出誰才是真心相待,以致差點信錯了人走錯了路。

陵容尋了個由頭讓寶娟去內務府把這個月的月例銀子拿來,於是讓菊青跟著自已來到碎玉軒。甄嬛聽到是陵容來訪,只覺得該來的還是來了,不知道是福是禍。陵容進了內屋,用眼神示意甄嬛屏退眾人,甄嬛心領神會。

待眾人退去之後,陵容撲通的跪在甄嬛面前,哭訴著說道,“姐姐,姐姐待陵容之心,陵容感激不盡,無以為報。”

“快起來快起來,這是怎麼了?”甄嬛邊說著邊用手把陵容扶起來。

“若是沒有姐姐,陵容怕是要一輩子被人矇在鼓裡,被人當了刀子使也不知道,差點還被害得和姐姐離了心。”陵容慢慢止住了哭泣道。

“可是你將寶娟試出來了?”甄嬛心下大概已明瞭。

“那日我按照姐姐的方法一試,果真試出寶娟就是那通風報信的人,我後來仔細回想起來,她時常言語挑撥我和姐姐之間的關係,我這才……生出了想去投靠皇后的心。”陵容猶猶豫豫的坦白道,到底是沒把詛咒華妃的事告知甄嬛。

“陵容,以你我當日進宮前同住一起的情分,我不信光是寶娟的幾句言語就可以挑撥了你我的關係,定還有什麼別的事叫你我生了嫌隙是不是?

“姐姐…我…” 安陵容有些吞吞吐吐。

“陵容,今日你我若不講話都講明白,以後只怕是又會給他人可乘之機,今日是皇后,明日你又怎能預料到是誰?我待你之心,與待眉姐姐一般無二,你可信我?”甄嬛眼神堅定的看向陵容。

“姐姐,都是陵容不好,那日我父親因運送糧草延誤軍機一事被下獄,我去求了你和眉姐姐,但最後還是皇后幫我求情皇上才肯放了我父親,我當時只當你和眉姐姐覺得我和我父親是個累贅,可有可無罷了。”說著陵容眼神低垂,不敢看向甄嬛。

“你說什麼?你以為是皇后求的情?當日是我尋機向皇上勸皇上寬恕你父親,只責罰為首的將領,恩威並濟,如何就成了皇后的功勞!你若不信,你大可去問一問皇上身邊的蘇培盛或是小夏子!”甄嬛言辭氣憤,她上一世竟不知,皇后竟是從此時就開始暗自籌謀,當真是城府極深。

安陵容聽此驚詫不已,又忙安撫甄嬛道,“原來如此,姐姐莫要生氣,都是陵容的錯……”

“陵容,我又怎會怪你,要怪只怪皇后精於算計,你我差一點就落入他的算盤之中了。只是陵容,這件事就是你我的前車之鑑,今後你我之前,當真是要坦誠相待才好,你可還有什麼瞞著我的嗎?今日一併說了吧。”甄嬛想著這一次勢必要把和陵容之間的事情理清楚。

“其實,姐姐,陵容不敢瞞你,當日我去冷宮讓小夏子勒死餘氏,我本是好心幫你處置加害於你的人,最後卻聽得你和眉姐姐說我心狠,我便離開了……還有我送與姐姐的浮光錦姐姐轉手就送給了浣碧還讓浣碧穿著招搖過市讓我瞧見了,我以為姐姐待我就如待一個下人一般……”陵容略帶哭腔的解釋道。

甄嬛內心好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上一世只以為陵容的背叛是源於後宮爭風吃醋,不知竟是滴水成冰,看來陵容這個心思敏感的性子,自已還得仔細維繫才是啊。

“妹妹,當日我和眉姐姐的對話你若聽完就知道你自有你的好處,你且看華妃雖狠戾,但後宮之中誰不是對她畢恭畢敬,可見狠自有狠的好處。你我眉姐姐三人目前還尚未站穩腳跟,不狠一點又如何在這後宮立足,所以妹妹千萬別往心裡去,姐姐只覺得你辦事妥帖,斷無半分覺得你的不是。至於浣碧,我只悄悄告訴你,浣碧是與我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同姐妹,從前在家的時候就同吃同住,我以後是打算把浣碧認做義妹作為甄家二小姐出嫁的,因而才給了浣碧那些浮光錦做衣服料子,這件事終是我考慮不周,對不住你。”甄嬛解釋道,留心著沒有將浣碧是自已親妹妹的事情告知,只是這浣碧,心高氣傲,留在身邊確實不是長久之計,還是早一些讓父親給浣碧找了個人家吧,在宮外安穩一世也好…

陵容從前不知道甄嬛的這些想法,現在看來,甄嬛也是看重浣碧才如此吧,想來當初進甄府時浣碧確實穿得就像二小姐的樣子,只怪自已從前不知怎的竟沒想到這些。

“姐姐,那現在我屋裡的寶娟我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陵容家世卑微,不懂得如何管教下人,還望姐姐賜教。”陵容問道。

“陵容,你心思細膩,自有你自已的聰慧,寶娟的事我相信你自已能夠處理好的,只一件要囑咐你,不要過分顯眼,免得皇后起了疑心。”看這陵容若有所思的樣子,甄嬛繼續說道,“陵容,人貴在不自輕自賤,若是你自已的輕視了自已,又怎指望別人看重你,說破了天,你我皆是官家嫡出的小姐,誰又比誰差?這往後的日子,只要你我同氣連枝,量誰也不敢小瞧了你我去。”

陵容聽得甄嬛如此說,眼神堅定,“姐姐,我懂了!”

從碎玉軒出來,安陵容走在回宮的路上,抬頭看著碧藍的天,耀眼的光,伸手向著光照的方向,任由陽光透過指縫照射在臉上,不禁想著,從前只顧著低頭看路,這麼好的陽光,竟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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