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安芷很迷茫,不知道未來的她是什麼樣子的。
但是每次想起小學六年級奶奶去世時,飯桌上姑姑說的話,她就又有了積極向上、努力學習的動力。
那是一個炎夏,安芷的奶奶在一年前得了直腸癌,做了切除手術和造口術。
得知自已得了癌症,而且以後每天都得帶著造口袋生活後,奶奶漸漸變得沉默寡言。
出院後的老人該由哪個子女來照顧?
這個問題很現實,但是又必須解決。
奶奶有四個孩子,安芷的姑姑是最大的,然後就是安芷的爸爸、二叔、小叔。
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照顧老人這個重擔當然就是安芷的爸爸去承擔了。
當然,二叔、小叔每個月都有買造口袋或者拿錢幫忙補貼。
安芷的爸媽每天幫奶奶換兩三次造口袋,煮方便老人消化的飯菜。
因為家裡只有兩個房間,於是讓奶奶和他們一起住一間。
就這樣,他們日復一日地照顧著奶奶,其中的辛苦,難以用文字來描述全部。
一年後,安芷記得那段時間奶奶經常便秘,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呼吸也有點困難。
她快撐不住了。
小叔知道後,還拿了氧氣瓶過來給奶奶。
那天早上,爸爸叫安芷過去奶奶那裡。
安芷看到奶奶正躺在床上沒戴氧氣罩,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她輕輕地走了過去,握住奶奶的手。
奶奶也緊緊地握住她,沒有說一句話。
中午,爸爸喚奶奶起來吃飯,奶奶沒有應答。
心中明瞭,他開始給親戚們打電話,準備後事了。
親戚們來到家裡,在床邊哭著喊著。
姑姑是哭得最傷心的。
而戴著氧氣罩躺在床上的奶奶沒有一絲反應。
突然,奶奶的嘴巴動了動,嘴裡吐出了好多黑血。
隨後,嘴巴微張,頭微仰。
這次,是真的沒有了生態。
耳邊都是哭喊聲,而奶奶彷彿像往常一樣,只是睡著了而已。
安芷第一次覺得,這就是死亡嗎?
姐姐和堂哥也哭得很難過,可是為什麼自已好像沒有特別傷心。
難道她天生冷血嗎?
於是,她努力逼著自已哭了出來。
不久後,料理喪事的人就來到了家裡,快速而又粗魯地操辦了起來。
他們把壽衣給身體已經開始僵硬的奶奶穿上,然後把她抬進棺材裡。
奶奶的遺體旁放著播音器,不停地迴圈播放著“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而飯桌上,大人們在討論奶奶的遺產怎麼分配。
金耳環給姑姑,手錶給爸爸,玉手鐲給二叔,金戒指給小叔。
至於銀行卡里的錢,奶奶生前就給了安芷的媽媽買社保。
不一會兒,就分配好了。
安芷只覺得氣氛怪怪的,也可能是因為奶奶剛過世吧,於是低著頭默默吃飯。
這時,姑姑卻突然開口了,“老大鬼鬼祟祟,阿華又是個農村人。”
雖然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在眾人面前辱罵自已的父母實在是難以忍受。
家裡的長輩本來就有點重男輕女,姑姑和叔叔家都有兒子,只有安芷家是兩個女兒。
平時的言語和一些行為就會有所偏差,但是這些都不算什麼。
辱罵自已沒事,但是辱罵自已的父母不行。
爸媽每日的辛勤照顧她是看在眼裡的。
奶奶就是覺得媽媽很辛苦對她很好,才把錢拿給她買社保。
而她呢,雖身為女兒,可有照顧半點?
而且就為了這點錢,至於嗎?
安芷越想越氣,但還是努力控制自已,不停對自已說:
“她是長輩,而且奶奶的遺體還在這裡呢,她是長輩……”
怕自已爆發,於是她大聲放下筷子,說了句“我吃飽了”。
然後就回自已房間待著,等親戚們走了再出去。
……
不久後的一次語文考試,作文題目是《最後悔的一件事》,安芷覺得正合心意,於是把奶奶去世以及姑姑飯桌上的話語寫進作文裡,後悔那天沒有為父母出頭。
她以為這麼情真意切的表達肯定能拿高分。
然而,並沒有。
直至初中,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安芷還是會想起這些事。
有時埋怨自已當時怎麼沒有爆發;有時氣憤自已不夠強大、不夠優秀,才讓別人看輕父母;有時質疑自已是不是冷血動物。
但是想起姑姑的話,想起奶奶去世前的畫面,內心又充滿怒氣、害怕和懷疑。
還會不停地思考,那時媽媽絕望的表情、身體的異樣,還有自已沒有記憶的那一天,這些到底是怎麼回事?
想著想著,就抱著被角偷偷哭泣,然後第二天跟個沒事人一樣去上學唸書。
那時的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已已經有了很深的心結。
只是覺得深夜的自已才是真正的自已,白天的她彷彿在行屍走肉。
安芷小小的內心被疑惑、難過、氣憤、不甘、委屈、抑鬱、恐懼佔據。
這些情緒在她的心裡慢慢地生根發芽,等待茁壯成長的那天。
很快,安芷就升上初三了。
不知從何時起,安芷上課的時候總能聽見同學在說話,漸漸的他們還會罵她,知道她的缺點。
甚至知道她小學的時候不小心被運動器材撞破處女膜的糗事,考試的時候還會跟她說答案擾亂她。
“你好做作啊。”
“那個胎記好醜。”
“太騷了。”
“你看看她…”
“裝,繼續裝。”
“太清高了。”
“這題選C。”
“不對,選B才對。”
………
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已,安芷被擊敗了。
同學們不知道她怎麼了,只知道她最近總是哭,上課了還在哭。
這天上課,安芷又聽到後面有人在議論她。
說她不是她父母親生的,爸媽要離婚什麼的。
甚至,這次他們還知道奶奶和她失憶的事。
“你爸爸是殺死奶奶的兇手。”
“氧氣罩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沒有失憶,是你爸爸給你下了藥。”
“你被你爸爸QJ 了……”
安芷徹底被激怒了,用口型清晰地說出:“你才被爸爸QJ了呢!”
隨即,彷彿被一語驚醒。
原來……原來自已思考了這麼久的問題,竟是這樣的答案。
內心被震驚充斥著,但很快又被無邊無際的恐懼給擠下來。
此時,她的精神已經幾近崩潰,毫無邏輯理智可言。
在心裡不停地害怕著:
“小學寫的那篇作文,剛才用口型說的話,會不會暴露了,要是被人發現了,爸爸受到影響怎麼辦?!!”
“我怎麼就這麼傻,這麼笨呢!”
“要是爸爸被抓去監獄,那肯定是我的過錯了!”
安芷覺得頭好疼,腦子好像不是自已的了。
這時,又有一個聲音響起。只是這個聲音似乎和其他的不太一樣。
“這是封印,也是考驗。”
“反正遲早都要經歷,只是把時間提前了一點而已。或者說,這可能是另一種保護。”
“自願封印的話,會比被動好一點。”
我如果瘋了,說的就都是瘋話,大家就不會信了。這樣爸爸就不會受影響了。
“你決定好了嗎?”
哪怕對方可能是傷害她的人,哪怕已經快要失去理智,她還是選擇善良。
“封印吧。”
“好,我會在關鍵時刻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