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千年蛇妖，曾救下一個落水書生，並愛上了他。
他說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結果轉頭就娶了公主。
面對我的質問，他卻說：
“可是，你又不是人”
後來，公主難產，書生要我給她保胎：
“你失去的不過是修為，她沒了孩子可怎麼活？”
最後，他們母女平安，闔家歡樂。
而我卻在水牢裡咽了氣。
再睜開眼，就看見那書生一臉寵溺地望著我。
原來，我投胎到了他女兒身上。
1
夏天到了，不計其數的蟑螂出洞了。
有的從我背上掠過，有的肆無忌憚地跳到頸上，想要鑽進衣領裡。
而我卻動彈不得。
半年來，我一直被困在這陰暗潮溼的水牢。
冰冷的鐵鏈刺穿了我的琵琶骨。我右手的經脈被挑斷，左手因反抗被折斷了兩根手指。
其他大大小小的傷更是不計其數。
我苦笑一聲：
“公主臨產，駙馬不去陪伴左右，看我這妖孽做什麼？”
李景川來了，卻只在牢門外遠遠看我。
被我戳穿後，他走進水牢，神色有些恍惚：
“青青，你真要離開我麼？”
他說只要我削去法力，做個平凡的小妾也好。
我冷笑：
“難道駙馬想毀約？”
我和他早已約定好，我助公主生產，他還我自由。
他眉頭緊鎖：
“青青，能不能原諒我，我還是愛你的”
我看著他，只感到一陣惡寒。
是他將我困於這冰冷的水牢，也是他逼我取血割肉給那女人保胎。
可現在，他卻說愛我。
見我冷淡不買賬的樣子，他嘆了口氣，命人鬆開鐵鏈，撕了符咒。
我瞬間感到束縛被解開，不顧周身疼痛，就要施法飛出這牢籠。
突然，心頭一陣劇痛，我眼睜睜看一把桃木劍從胸口鑽出。
轉身，卻見李景川眼眶泛紅，低聲喃喃：
“對不起”
是他將這劍刺入我的胸膛。
沒聽他說完，我就倒下嚥了氣。
等我再睜開眼，就看到李景川含笑的眼眸望著我。
我瞬間心梗，下意識抬手想給他一耳光，卻發現手臂短得像玩偶。
他一臉憐愛地握住我的手，對公主說：
“永寧你看，瑤兒在向我打招呼呢。”
我才知道，我投胎到了他們女兒玉瑤身上。
命運的榫卯在這一刻巧妙地吻合。
我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樣子，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恨意。
真是天意！
永寧，景川，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2
我叫蘇青青，本是蘇州河裡一條修煉千年的青蛇。
千年間，一個個王朝忽得興起，又忽得沒落，我都不為所動。
因為我唯一的愛好，是賴在湖底睡大覺。
而我唯一的朋友，是湖底的一隻萬年龜。
“青青啊，你可千萬不能學那青城山的白素貞，沉迷情愛”
就仗著比我多活了萬把年，這老龜又開始囉嗦。
預感到他又要催我努力修行，早日位列仙班，我趕緊離開湖底。
我知道他是為我著想。
可我實在想不通當神仙有什麼好？
每天要應付香客們各種稀奇古怪的請求，還要日日考勤，定期飛去天庭彙報。
哪有如今逍遙自在？
剛找到一塊水草柔軟的風水寶地，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就要睡午覺。
沒想到剛入夢，就被一個落水的書生吵醒。
他在水中賣力撲騰，高喊救命。
我不耐煩地用蛇尾將他纏住，張開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吞了他。
可只瞅了他一眼，我就停住了嘴。
如墨的髮絲粘在白皙的臉頰上，薄唇輕抿，濃密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
此時，這書生嗆水暈了過去，仍看得出他長得頗為清秀。
就這樣，我救下了李景川。
為了不讓他剛醒來又被嚇死，我幻化成一個青衣女子。
李景川醒後，對我感激不盡，還邀我去城中吃茶點。
到了酒樓，我吞下一盤又一盤水晶餃，歪頭問他要不要來一口。
結果發現他一臉落魄。
他說自己祖上曾位至丞相，而自己五年不中，實在愧對祖宗。
我這才知道他剛落榜，失魂落魄以至於不慎落水。
我一邊吃下半隻燒雞，一邊同情地說：
“相公別傷感了，人生還長，再考五十年說不定能中呢？”
沒辦法，吃人嘴短，總要提供點情緒價值。
他愣了一下，隨即發現一桌的飯菜已經空盤了。
李景川沒有責怪，只是儒雅地笑了笑：
“姑娘慢慢吃，救命之恩，李某人沒齒難忘。”
“還會有下次的。”
我立馬兩眼放光：
“下次是哪次？”
於是，那天的中午，下午，晚上我們吃了一桌又一桌。
暖閣裡，李景川用手帕輕輕為我擦去臉上的殘渣。
他的眼神溫潤如玉，柔聲叫我慢點吃。
一時間，我們四目相對。
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了，我的小心臟好像多跳了一拍。
還沒等我想清楚，就被栗子糕噎到了。
慌忙之中，我又打翻了他遞來的水，潑他一身。
我手忙腳亂就要去脫他的外衫，只聽到“刺啦”一聲。
衣服被扯破了。
露出白皙的肌膚，清晰的鎖骨，精窄的腰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還沒等我緩過神來，李景川灼熱的吻就落在我頸上。
他低聲喃喃：“青青，我不會負你。”
那夜過後，他說要娶我，要我給他當妻子。
我思考了良久，鄭重地問他：
“當你妻子，能天天有豬肘子吃麼？”
見他點頭，我笑開了花：
“好耶！”
於是，沒有八抬大轎，沒有鳳冠吉服。
日月為聘，天地為媒。
我蘇青青，與李景川結為夫妻。
3
他將一塊玉佩放在我手心，說是成婚的聘禮。
雖家道中落，他也想給我最好的，這祖傳玉佩寓意著一生一世一雙人。
看著他真摯的眼眸，我心頭有點熱熱的。
來而不往非禮也，看到蘇州河邊草木翠綠，我有了主意。
第二天，我扯了扯李景川的衣袖，將藏於身後的禮物遞給了他。
——是一頂手工編的蓑帽，遮陽避雨很是實用。
但是卻見他表情複雜，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不喜歡麼？”
他笑得有點尷尬：
“青青送的我都喜歡，如果不是綠的就更好了。”
沒辦法，剛來人間不久，很多事我還要慢慢學。
雖然蛇族不擅長用手腳，我還是學會了洗衣做飯，只因他說想喝我做的排骨湯。
為了讓李景川專心備考，我還學白素貞開了醫館補貼家用。
雖然我醫術不精，但好在我的鱗片本就是靈丹妙藥，磨粉服下後包治百病。
於是我忍痛拔下一片又一片，醫館漸漸名聲在外，我也成為了受人尊敬的醫女。
到了晚上，受創的肌膚常常隱隱作痛，疼得我徹夜難眠。
但第二天清晨，看見李景川為我描眉時的眼神，我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的，值得的。
他還說等他狀元及第，一定要八抬大轎將我迎入狀元府。
但事與願違，他一次又一次落榜。
我看他焦灼地將四書五經撕得粉碎，便安慰他不用考了，我養他。
我沒開玩笑，醫館生意越來越好，足夠讓我們生活富足。
可那天，我第一次見李景川對我發火。
向來文雅的他掀翻了一桌子飯菜，說我什麼都不懂。
原來，李景川常常聽到閒言碎語，說他一個大男人在家吃軟飯。
我心底其實不以為然。
吃軟飯怎麼了？
總比吃土好吧。
沒想到的是，這成了我和他之間永遠的刺。
4
一天我採藥回來，在路邊救下一個全身是傷的妓女。
原來，昨夜巡撫家的趙公子喝醉了，不僅下死手打她，還要她侍奉一群浪蕩公子，她才不堪受辱跑了出來。
此刻的醫館外，一群紈絝子弟和家丁不停叫囂。
於是，我不急不徐地挑簾走出：
“公子是有什麼惡疾麼？醫館只歡迎病人。”
那趙公子一臉輕薄，伸手想掀開我的面紗：
“久聞蘇娘子貌若天仙，今日剛好讓小爺瞧一瞧。”
我微微一笑，輕輕一抬手便擰斷了他的胳膊：
“現在公子是病人了，要治麼？”
趙公子沒想到我看似柔弱，力氣卻這麼大，以為我有些功夫在身上。
他一邊吃痛地後退，一邊命家丁砸爛了醫館。
李景川慌張地將我擋在身後，趙公子見狀，輕蔑地指著他的鼻子罵：
“你就是那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明天把這賤人綁到我床上，就饒你一命，否則”
趙公子舔了舔嘴唇，笑得十分猥瑣。
李景川聽得面紅耳赤，顯然是受到極大的羞辱。
滿屋的藥材被翻出，桌椅被砸斷，我卻只能忍耐。
雖然我能變回巨蛇一口吞掉他們，但這必然會打破我苦心經營的生活。
我只能去報官，可官府卻無人理會，地方小官根本不願招惹權勢滔天的巡撫大人。
我行醫雖然能生活富足，衣食無憂，卻只是一個平頭百姓，無權無勢。
第二天，圍著醫館的家丁越來越多，趙公子騎著高頭大馬，洋洋得意下令來抓我。
正當我要施法帶李景川逃之夭夭時，巡撫大人來了。
沒想到的是，他對我陪著笑臉，鞍前馬後，甚至當我們的面將趙公子教訓了一頓。
原來，皇上最寵愛的永寧公主來附近踏青遊玩，卻不慎花粉過敏，聽說我醫術高超便急著來求醫。
我將蛇膏塗抹在公主臉上，泛紅的疙瘩立馬消了。
見面頰光滑如初，她兩道柳眉才逐漸舒展開。
隨後，她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久，不屑地撇撇嘴：
“你這面板，也是用這蛇膏才如此細嫩吧。”
正巧這時李景川走了過來，他恭敬地奉上茶，感謝公主相救。
那時的我沒注意到，公主看著他清秀英挺的臉，眼睛突然亮了。
公主走後，賞賜如流水般送入醫館。
先前將我拒之門外的官員，也登門致歉，還送來一塊寫著“博施濟世”的金匾。
看到李景川眉眼間閃爍的笑意，我好像懂了什麼。
我們雖生活富足，但他總覺得被人看不起。
他想要的，也許遠不只這些。
第二天，宮裡來的公公送來請帖，邀我們隔日去公主的生辰宴。
赴宴前夕，我卻忙著給隔壁王婆家的媳婦接生，根本抽不出身。
聖意難違，李景川獨自去了。
不料那孕婦難產，我折騰了一宿沒睡，孩子才呱呱落地。
等我累的直不起腰時，他回來了。
李景川身上瀰漫著淡淡酒氣，我忍著腰疼爬起來為他更衣，卻發現他脖頸上有嫣紅的吻痕。
那一瞬，我如墜冰窟。
面對我的質問，他面色有些難堪：
“宴席上喝的太多，將侍酒的婢女誤認為是娘子”
見我面若冰霜，他聲淚俱下，好似十分悔恨：
“我的真心明月可鑑如今不慎犯了錯，只有以死明志。”
說罷，就拿起桌邊剪刀向自己刺去。
眼見他將自己刺出血，我連忙攔下他。
幾天冷戰之後，我還是選擇了原諒他。
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
而這次生辰宴，也讓李景川見識到皇家的氣派和威嚴。
宴席上，他剛聽聞太后失眠，便趕緊奉上了蛇膏，說是安神助眠十分有效。
皇上高興，賞了他一個江浙巡鹽的差事。
巡鹽是個人人渴望的肥差，但要出門三個月，這期間免不了夫妻分離。
臨別前，他輕吻我額頭：
“等我回來，讓青青過上好日子。”
三個月後，李景川回到家時，我正在抓耳撓腮地學做女紅。
細針扎破指尖，滲出血珠，我卻顧不得疼。
我只想著給他個驚喜——做件寢衣送他。
李景川牽起我的手，神采奕奕地告訴我旅途中的見聞。
無非是官員如何奉承他，求他這個御前紅人多多關照。
還沒等我將寢衣給他，他拿出一盒糕點送到我嘴邊：
“青青，嚐嚐看，特意給你帶的桂花糕。”
可剛吃完，我就感到一陣腹痛。
暈倒前，我看到公主走了進來，笑意盈盈地挽起李景川的臂彎。
而我繡的寢衣飄到地上，被他們毫不在意地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