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二人分別之後,嘉年繼續去往南方。

南齊尚武,國風彪悍。所以即便是城內大街之上,都經常能夠看到江湖遊俠縱馬狂奔過街道的場景。

嘉年頭戴斗笠走在路邊,後邊嗒嗒嗒嗒,由遠及近傳來一陣馬蹄聲。

是一名紅衣勁裝女子,挎刀騎馬而過,街道兩邊的人群匆匆讓開。

忽然,前面的一條十字街口,走出來一頂轎子。

二者相臨極近,已經來不及躲閃。

女俠雙腿一蹬,縱身一躍,使出一招漂亮的燕子三抄水輕功,躍過轎頂,瀟灑落地。

但她那匹紅鬃馬,卻沒這樣的本事,與那頂轎子撞了個結實。

轎子裡的人與抬轎子的人,一起摔了個人仰馬翻,周圍一陣雞飛狗跳。

一個身穿藍色錦緞綿杉,脖子上圍著段狐裘的胖子從轎子裡摔了出來,哎呦哎呦的被家丁扶起。

他大罵道:“是哪個狗日的不長眼,敢撞本知府!”

原來還是個知府大人。

周圍的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嘉年看個熱鬧,伸頭望去。

這位官老爺的膘,養得真好。

剛剛還打算道個歉的女俠,聽到這番話後黛眉一皺,換成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那頭肥豬,你罵什麼呢?”

知府老爺見是一小娘們,而且這個小娘們長得還不賴,眼睛頓時一亮,可聽到她的話,又臉色一沉。

路人中有不少人都搖頭嘆息,承洲誰不知道知府大人最恨別人拿他的身材說事兒。

這小丫頭,恐怕要去班房裡吃苦頭了。

知府大人扶了扶頭頂的網巾和玉簪,額頭上掠過一抹陰霾。

“小丫頭,本府大人有大量,本不想跟你一般計較,可你這婆娘太缺家教。假如我今日饒了你,你定然不知利害,還會再犯。所以……”

“所以你想替我家大人,好好管教管教我?”紅衣姑娘神色輕蔑地接了下去。

知府大人昂頭道:“不錯。”

姑娘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哂笑道:“一個從四品的知府而已,雁蕩河裡的王八都不比你這號人少吧,還敢大言不慚,想要替我家人管教。”

姑娘說:“本姑娘本來是想給你道個歉,可一見你這副鳥樣,又覺得啐你一口都玷汙了我的唾沫。你現在要是肯打爛自己的牙,我可以當你沒說過剛才那些話,放了你。”

知府大人目光陰狠,厲聲道:“反了反了,一個街頭悍婦居然敢當街辱罵朝廷命官,這要是不狠狠責罰,朝廷的臉面何在,朝廷的體統何在!來人,給我拿下!”

抬轎子的護衛抽起棍棒撲向姑娘。

可他們明顯低估了姑娘的手段,不過幾個回合就都被姑娘給打趴下。

然後她提著刀,一步步走向知府。

知府大人嚇得臉色蒼白,以為她要當街行兇,連忙後退,一不小心踩到了個躺下裝死的家丁,被絆倒。

沒等他爬起來,姑娘的刀已經搭在了他的肩膀。

姑娘冷笑道:“告訴你,本姑娘的爹是親勳翊衛羽林郎將兼上騎都尉方曉田,論官職,不比你小。再說,朝廷的臉面跟體統,是武將們一拳一腳從外國掙回來的!跟你這種躲在後方吃的發福的碩鼠沒有任何關係!”

嘉年想了想。

知府是從四品,屬於地方大員,而親勳翊衛羽林郎將是正五品,屬於京官,理論上來說,姑娘的爹要比知府大人低一階。

但是京官又比地方官大,而且羽林郎將又屬於皇家的近臣,是皇宮門裡的官。

加之南齊武將地位要比文官高上一頭,就算差了四品,只要武將不想下馬,就可以不必跪拜。

方才還可憐姑娘的路人們,這會兒又轉了口風,幸災樂禍的看著知府。

知府大人怕是要吃苦頭嘍。

聽了姑娘的話,知府大人臉色從發白到醬紅,再到鐵青,然後又變成萬念俱灰。

他努力堆起笑臉,道:“小的不知小姐是方大人的女兒,故而言語之中才多有冒犯,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

方塘荷冷笑道:“這會兒知道服軟,晚了。我剛才是怎麼說的來著。”

她低下頭,滿臉殺氣。

嘉年一眼看出,這個姑娘,是殺過人的。

知府大人咬緊牙關,道:“只要我照辦,小姐就不怪罪我?”

方塘荷眯起眼不說話,只是放開了架在他脖子頂上的刀。

知府大人撿起一根家丁的木棍放到嘴裡,用牙咬住,然後狠狠一別。

一道濃稠的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射出來,灑在清掃乾淨的石板上,慢慢結冰。

他丟掉木棍,用手託著幾顆爛牙,捧過頭頂,低頭含糊道:“小姐,這樣就可以了吧。”

方塘荷嫌棄的看了一眼,轉過臉道:“剛才打我的那幾個家丁,一人剁下來一隻手,我就不追究了。”

“是。”知府抬起臉,滿眼陰狠的喊道:“還裝什麼死,沒聽到小姐的話嗎?”

幾名家丁手起刀落,各自砍下一條手臂。

方塘荷冷哼一聲,乾淨利落的翻身上馬。

她騎在馬上,淡淡道:“以後出門別這麼囂張,南齊的武人,可都不像我一樣,這麼好說話。”

知府一直低著頭,直到方塘荷徹底消失,才脫力一般坐倒,被幾名家丁攙扶起來帶走。

沒了熱鬧可看,周圍人也散去。

對他們來說,像這種事極為稀鬆平常,頂多就是茶餘飯後的一筆談資。

南齊以武開國,以武立國,每年朝堂之上,被武將打死的死諫文臣都有好幾個,區區一個知府跟他們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麼。

嘉年壓了壓斗笠,微微一嘆。

不巧,他這聲嘆息被旁邊某人聽到。

那人問道:“兄臺也有同感?”

“啊?”嘉年轉過頭。

旁邊是一張俊美如畫的臉。

她面板晶瑩光滑如同名貴瓷器,黛眉淺淺而修長,一雙明眸含情凝睇,桃面薄施粉黛,朱唇上挑,似笑非笑,無不讓人心搖神拽。

更讓人耳目一新的是,她唇邊那一圈淺淺的鬍子……

嘉年問道:“姑娘是在與我說話?”

姑娘眼含嗔怒道:“你眼睛瞎了,我哪裡是個姑娘,我是男的!”

她挺了挺平板似的胸膛,一身長衫男裝,頭戴小冠,大冷的天裡,腰間還別了把摺扇……

嘉年道:“你說是就是吧。”

他孃的,這是哪家小姐看江湖演義魔怔了,以為換身衣服,粘上鬍子,就能扮成男人?

你太瞧不起人了吧!

別人可能會被忽悠過去,可嘉年好歹還是個修道之人。

是不是男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再說嘉年曾跟五雲一路同行,有那麼個堪稱妖孽的男人珠玉在前,嘉年很難相信,這世上會有比五雲更好看的男人。

他懶得跟這位可能是大家小姐出身的人多做交流,徑直往前。

沒想到那傢伙又追了上來。

“兄臺,等等,你還沒回答我呢!”

她伸出手,差點碰到嘉年揹著的劍匣,被嘉年輕輕一晃給甩開。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好意思的笑笑。

“兄臺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呢,我方才見你微微一嘆,正好我的心中也有些感慨,所以才有此一問。”

嘉年說道:“你不用問了,咱倆想的肯定不一樣。”

她說道:“南齊以武立國,卻不能以武治國。朝廷養的這些武將如此彪悍,若不再加以整治,定會成為禍患。這是我心中所想,兄臺難道不是?”

嘉年道:“我想的是兜裡銀子不夠,下頓吃不上酒肉,正發愁。”

還挺押韻?

姑娘一呆,然後萬分欽佩道:“兄臺快人快語,所言所想,直指萬民所思,不才在下,佩服佩服。”

“你扯淡吧。”嘉年道。

姑娘正色道:“天下萬民所思為何?不過就是溫飽二字。古人云:一簞一瓢,不改其樂。但那是聖人的高度,如果條件允許,誰不想吃的好些,住的好些。所以對天下百姓來說,除了兩餐溫飽之外,更多所求就是想吃上酒肉,就能吃上酒肉。可天下有多少戶人家連這點都做不到。做不到,還想,不就發愁麼?”

話說到這個份上,連嘉年都忍不住想為她鼓掌了。

“你不去當個說書的,真挺可惜。”

“嘿嘿嘿嘿,哪裡哪裡,小弟也不過是順著兄臺的話隨便說了說。”姑娘撓頭,做出一副憨厚的樣子。

嘉年道:“別再跟著我了,像你這種隨便非議朝廷之事的人,說不定哪天就被砍頭,到時候可別帶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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