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盧洲西南中部有一條大河,名為雁蕩河。

河水寬達三百里,延綿八萬裡,橫貫數十個王朝,其中水勢最為浩蕩的一段,處於俱盧洲十大王朝中排名第五的南齊王朝。

嘉年三人抵達南齊的時候,節氣已經到了大雪。

河水兩岸已有結冰,在一處斷崖地段,一根根向下的冰稜拼湊成排。

河底下的泥沙被飛速墜落的水流衝起濁滔,所以就連結成的冰溜子也是棕黑的泥土色。

因為河水不會結冰,所以岸邊一年四季都有人觀水,平臺也因此被打掃的很乾淨。

大水滔滔,震耳欲聾。

河段下游,水勢平穩之處,竟然還有釣魚人,三三兩兩地坐在岸邊,手裡提著竹竿。

有句老話說春釣灘、夏釣潭、秋釣陰、冬釣陽。

可能對於那些真正熱愛釣魚的人來說,一年四季都是垂釣的好日子。

最近幾天還連續出大太陽,水溫有所回升,魚兒自然也活躍了不少。

在那向陽處就有好幾根魚線,像樹梢落下的蛛絲,穩穩地掛在半空。

嘉年三人沿岸走下去,速度散漫的像是在散步。

官元霽覺得有趣,想靠近了瞧瞧。

她走過去詢問一名釣魚的老人。

“老伯,漁獲如何?”

老人沒有回頭,只是豎起手指放到嘴邊,壓低聲音道:“小點聲,別把魚嚇跑了。”

“哦。”官元霽乖乖答應,俯身望向老人旁邊的魚簍。

老人大概是覺得她挺聽話,聲音又好聽,應該是個懂事的女娃娃,於是便回過頭,準備跟她多嘮兩句。

可當他看清官元霽的樣子,頓時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乖乖,這女娃娃長得真俊!

官元霽抬頭問道:“老伯?”

老人打了個激靈,如夢方醒。

人老了,心氣也不如前。經過最開始的驚豔后,老人的心境也平穩下來。

他和藹的與官元霽談笑起來,不知官元霽說了些什麼,讓老人挺高興。

等她離開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條魚。

官元霽得意笑道:“今個的午餐有著落了。”

嘉年疑惑道:“你真的是俱盧洲年輕十人第一麼?”

官元霽斜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嘉年聳聳肩:“跟傳聞中有點不一樣。”

同行一路,嘉年發現她對錢財一事真的是斤斤計較,細緻到一顆銅板都能跟人砍價半天,對待某些陌生人也沒有特別冷漠。

尤其是面對那些凡人的時候,也不會冷著個臉,偶爾還會笑笑。

總之是個挺有生活氣的人。

官元霽搖了搖手指,說道:“你還是太年輕啊,傳聞都是為了迎合某些人的偏見,故意添油加醋過的東西,誰當真誰是傻子。”

嘉年點頭贊同道:“傳聞中還說你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我看就是在誇大其詞。”

至少嘉年真不覺得她比姜芝清秋和虞青案好看多少,更別說跟桃良比。

“吼吼,嘉年小弟膽量見長啊。”官元霽暗藏殺機地眯起眼。

嘉年頓時感覺如芒在背。

興許是神通使然,官元霽一不高興,連帶著一部分天地都會不高興,向嘉年施壓。

嘉年迫於壓力只能高舉雙手,表示投降。

“今個午飯我請。”

“地點要我挑。”官元霽道。

“沒問題!”嘉年答應的痛快。

官元霽冷哼一聲,算是暫時放過了他,拎著條魚,揹著手走在前面,高來高去的髮梢有點俏皮靈動。

嘉年擦了擦額頭冷汗,一肚子腹誹。

清和目光含笑的看著兩人。

他跟玄谷一直認為官元霽不缺仙氣,唯獨缺少點人氣。

雖然她有些習慣挺像個凡間女子,但那也是她知曉師父師兄的擔心之後,故意為之。

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可心裡難免有種不自在。

唯獨跟嘉年這個同輩相處起來的時候,一些被引匯出的小情緒,卻是自然而然。

清和笑道:“神華樓又欠嘉年小友一個人情。”

嘉年不明所以。

“前輩說什麼呢?”

清和搖搖頭,笑而不語。

嘉年也沒有繼續追問,可能是高人都喜歡打啞謎。

中午,嘉年三人來到官元霽挑選的館子用餐。

官元霽說這裡的廚子做的糖醋鯽魚是沿岸一絕,若有客人帶魚上門,他們也可以幫忙料理,十分貼心。

官元霽的那條魚就交給掌櫃處理去了,等端上來的時候,已經成了店裡的一道名菜。

三人吃飽喝足,官元霽還額外點了一壺老酒,當然是嘉年付的賬。

等他們下了樓,清和便說道:“已經到了雁蕩河,我們就在這裡分別吧。”

嘉年拱手道:“一路有勞前輩護道,晚輩感激不盡。”

清和微笑撫須點頭。

官元霽指了指自己:“我呢?不跟我說句謝謝?”

嘉年再次作揖道:“多謝官元霽道友。”

最後一個字嘉年故意拖著長音,盡顯調侃之意。

心情不錯的官元霽懶得跟他計較,假裝沒聽出來,滿意的點了下頭:“這還差不多。”

清和再次對嘉年說道:“嘉年小友,前路漫漫,務必小心珍重。”

嘉年抱拳道:“多謝前輩提醒,晚輩銘記在心。”

清和笑著點頭,然後打了個稽首:“小友,就此別過。”

嘉年道:“晚輩恭送前輩。”

官元霽抱了下拳:“後會有期。”

嘉年道:“後會有期。”

兩名道官來的突然,走的也爽快。

官元霽轉過身的時候,抬起一隻胳膊,背對著他招了招手。..

“謝謝你的酒。”

二人走出幾步,化為兩道長虹遠去。

經過雁蕩河的時候,官元霽心念微動,河裡一條條出來曬太陽的鯽魚,湊到一位老人的魚竿底下游來游去。

老人釣上來一條又一條,樂的開懷。

官元霽看了也高興,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清和說道:“小師妹,你先回山吧,我有點事要處理。”

官元霽笑道:“這麼巧啊,我也有些事情要辦,還想讓師兄你幫忙帶個話給師父。”

清和盯著她問道:“你往哪兒去?”

官元霽眨了下眼道:“師兄先說。”

清和看了眼南邊,苦笑道:“看來回去之後,你要跟我一起捱罵了。”

玄谷天君對清和說過,如果他親自去送劍,那些算計過羅桐的人必定會再次出手。

所以清和打算先行一步,去往北天門,誘使那群人出來。

官元霽笑道:“師父只會罵你,不捨得罵我的。”

清和一想,還真是這樣。

記得小師妹每次惹出了事,師父都會一臉陰沉的,一面訓斥小師妹,一面以心聲讓他們這幾個做師兄的站出來,起個帶頭作用。

然後次次都是作為大師兄的清和硬著頭皮,拉著一票師弟師妹,給師父撒氣。

被殃及的師弟師妹們最後總會聯手堵門,要跟師兄切磋道法,追的他滿山跑。

官元霽道:“不過這次師父做的是有些不地道了。”

清和道:“他老人家肯定有自己的思量,我們做弟子的,照辦就是。”

官元霽笑道:“這師兄是第一次違背師父的意思吧。”

清和看了眼雁蕩河方向,淡笑道:“一個絳府境的晚輩,都可以置生死於度外,更何況是我。”

所以哪怕是違背師命,自己也不能再讓那後生一個人去對付躲在幕後的那群妖魔鬼怪。

官元霽笑得十分歡暢。

如此才對。

我們腳下的大道,豈能因為別人說了一句有危險,就停滯不前?

哪怕那個人是師父,也不例外。

……

……

神華樓後山有一棵四季如春的大榕樹,此時有兩個人正在樹下品茗。

一人是神華樓之主,玄谷天君;另一人是他的師弟,聚氣閣閣主,李南淮。

天君掐指一算,搖頭嘆息。

他就知道自己的兩個徒弟去了之後,絕不會再乖乖聽話回來。

所以他此刻的心情,既欣慰又擔憂。

李南淮詢問玄谷發生了什麼。

玄谷無奈道:“清和跟元霽南下了。”

李南淮笑道:“早知如此,師兄何必嘆息。”

玄穀道:“此去路途遙遠,危難重重啊。”

李南淮放下茶杯問道:“師兄為何不讓清和或元霽去送劍,難不成是捨不得自己的徒弟遇到危險?”

玄穀道:“我豈會因私廢公。元霽天資聰穎,年齡尚小。未來的神華樓還要靠像她一樣的年輕人撐著。清和就更不用說,距離破境飛昇,只差一個契機,他的戰場應該在更遠的地方。”

李南淮搖頭道:“師兄謬矣。元霽與清和的大道在他們腳下,我等身為師長之職不過是傳道解惑,教導他們不要走上歪路。至於道上有什麼,該怎麼處理,也該由他們決定,輪不到我們指手畫腳。”

玄谷苦笑道:“師弟有理。只是為了將來那場大戰,需要有人拗著性子去做一些,他們原本不願意做的事情。唉,若不是被此身與責任拖累,我早就去往天外。”

李南淮道:“我明白師兄的良苦用心,你想的更遠。可如果讓二人違背本心,而失去了道心,豈不是得不償失。”

“你不讓他們去送劍,他們已經答應。難道還要讓他們冷眼旁觀,由著那個小輩生生死死不成?”

“如果他死了,就算清和與元霽不會怪你這個當師父的,他們自己也得愧疚一輩子。”

玄穀道:“嘉年有柑香師兄護著,出不了大的岔子。”

李南淮不悅地哼了一聲:“在他眼裡,天下誰人不是他的棋子,他只要結果,又豈會在乎別人的死活!”

玄穀道:“師兄並非如你想的那般冷血無情,他比我們任何人看的都要遠,所以有些看似不近人情的地方,都是無奈為之。”

人的眼光不同,為人處世的方法自然也不同。

有的人希望自由,有的人只希望活下來,還有的人希望更多的人能活下來,並且在以後的日子裡,有心氣能繼續追求自由。

心中所求越大之人,就越孤獨。

李南淮道:“我知道你跟他師出同門,說話會向著他,反正我是看不慣他。”

玄谷心中一嘆,再次給師弟倒了杯茶。

李南淮喝了口茶水之後,問道:“清和跟元霽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玄穀道:“還能怎麼辦,我這個當師父的總不能三番兩次的讓徒弟去違背本心,他們既然想在山外逛,就隨他們去。萬一真遇到什麼事,還有我在。”

李南淮撫須笑道:“善。”

仙俠小說相關閱讀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