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贍部洲,大茂國春箋十六年,十一月。

是夜。

距離守歲宮主的修道之地——照火峰三百里遠的椒盤山上,一道倩影一閃而逝,眨眼落在照火峰大殿門前。

兩名看守殿門的童子同時作揖,脆聲道:“拜見桃良師叔。”

桃良柳眉微蹙,粉面含怒,點漆星眸中升起些許寒意。

這股怒氣,自然不是針對兩個小童,而是殿內的那個人。

她冷聲道:“你們下去,今天沒你們的事兒。”

“是。”

兩名童子拱手低眉,迅速御風遠離這塊是非之地。

照火峰規矩森嚴,二人敢擅離職守,當然是宮主提前吩咐。

萬一兩名飛昇境大修士幹起架來,袖子蕩起的一點餘波都能將他們打個形神俱滅。

雖說以自家宮主的道法高深,給他們重塑形體不難,可那死去活來的滋味,畢竟不好受,還是能免則免。

為避免被殃及池魚,兩個小童直接來到首席供奉——柳吾生的山頭。

山頂大雪坪上,有一個相貌不過二十來歲的英俊公子,正賞月飲酒。

他一襲白衣,身材頎長,氣質溫潤,誰看了不得讚一句,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他見著兩名童子也沒多少驚訝,笑著說了句,要是餓了就自己去廚房找點吃的。

被柑香取名為長生果的童子去了趟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裡多出一盤醬肉和一屜包子。

柳吾生笑說:“你倒是不客氣,這可是我留著明早吃的。”

長生果道:“明兒天一亮,我去一趟山下市集,幫您補回來不就得了。”

柳吾生提醒道:“得是五嘉坊的。”

長生果沒等他說完,就已經吃上。

他左手一口醬肉,右手一口包子,吃的兩腮鼓鼓,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沒問題!”

果然到柳供奉這兒避難是對的。

柳吾生除了煉劍之外,平生最大愛好就是蒐羅天下美食美酒。

他的廚房裡,從不缺好吃的。

兩名小童修道年歲都不算短,但心性還跟孩子一樣,都喜歡來他這兒打野食。

另一名被取名為珠翠錄的小道童有些擔心的看了眼照火峰。

他問道:“柳供奉,你說桃良師叔會不會跟宮主打起來啊。”

柳吾生喝了口酒,搖頭說道:“照宮主的脾氣,不會;可按照桃良前輩的脾氣,難說。”.

說了跟沒說一樣。

長生果翻了個白眼,然後遞給好友一個包子,

珠翠錄推開他的手,白了眼這個沒心沒肺的同門。

“桃良前輩有些生氣了。”

柳吾生問道:“是因為嘉年吧。”

天底下能惹得桃良生氣的事情不多,能讓她去跟柑香興師問罪的,也只有那個被她暱稱為小年的晚輩了。

珠翠錄唉聲嘆氣。

長生果吃完醬肉和包子,用袖子胡亂擦了下嘴巴說道:“那小子就是個傻子,在山上待著有什麼不好,非要往外跑。聽說這一年多,沒少擱外邊吃苦,還差點死了。”

珠翠錄道:“他跟我們不一樣。我們在山上,他一直是山下人。”

嘉年從不跟他們說自己的事,珠翠錄能看出來,他的心一直在外邊。

柳吾生望向照火峰,心裡暗自嘀咕。

難不成宮主這就開始釣魚了?是不是操之過急了點。

至少等嘉年金丹再說啊。

唉,難怪桃良前輩會生氣。

……

……

照火峰大殿前,桃良一腳邁過門檻,山外景色立時從門前消失。

殿內是一片廣袤天地,腳下碧波如鏡,倒映上方眾星攢月。

柑香站在天水之間,舉頭仰望,頭頂繁星數量,遠超門外天地,並按照某種大道規矩升落明暗。

桃良邁過殿門後,柑香轉身面向她,笑道:“你有些日子沒來了。”

自從嘉年離去後,她就再也沒靠近過照火峰,交流也是用心聲傳念。

桃良平淡道:“才六年。”

上次進入這裡,身邊還有嘉年。

柑香嘆道:“不短了。”

桃良說:“你想用嘉年引蛇出洞,我不管。可是不是也得等他境界稍微高一些再去。他現在才絳府境能幫你做什麼。”

柑香笑說:“他在攀升境界的同時,他的對手也在登高。他們可不會等他。”

“縱是如此,也不必非要他去送劍!”桃良提高了聲調,眉宇間壓抑著怒火。

柑香淡淡道:“我又沒有逼他,去不去,都由他自己決定。”

“那孩子怎麼會拒絕你的要求!”桃良冷聲道。

她一身道法顯現出各種光怪陸離的景象,腳下洪波湧起,濁浪排空。

殿內的一切都隨著桃良的這一絲怒火,從“有”與“實”逐漸向“無”與“虛”靠攏。就如現實變為虛幻,清醒復歸夢境。

柑香一跺腳,殿內光陰陷入靜止,星斗的變化被定格。

他笑道:“明河廣場你可以隨便拿去撒氣,但這斗府星圖可是花了我近百年光陰,多虧了那位幫助才得以補充完全,可不能被你歸為一場夢給吹散。”

桃良冷冷說道:“那你換個人去送劍,我不信你沒準備後手。”

柑香淡淡說道:“不行。”

咔嚓。

虛無中迸出一道清脆聲響,無盡的斑斕色彩在他們之間扭曲。

那是二者道法神通相互衝擊所造成的奇景。

光陰長河被柑香凝固,又被桃良擊碎,如此往復迴圈,最終相互湮滅。

現實崩塌,片片琉璃碎片從他們身邊劃過,照映出世間永珍,又飛入虛無。

時光之外,某些無法言喻的古怪存在蠢蠢欲動,盯向柑香桃良所造成的時空裂縫,並試圖穿過夾縫去往現實世界,卻因二人的磅礴道法,無法靠近。

柑香手掐道訣,飛速流散的現實碎片如時光倒流般復歸原位,絲毫不差。

桃良拔開腰間的酒壺塞子,灑下清澈酒水。

透明液體中有無數金色文字,都是她珍藏的詩篇典籍。

桃良秀指屈彈,酒水化為利劍將那些存在一個個洞穿,然後她手掌一握,以純粹道法凝聚成三尺青鋒,橫劍一掃。

金色劍雨如瀑,照亮天地四方,鎮壓下了那些不祥詭異。

最終,那些東西只能憤恨怒吼,暫時退去。

柑香笑道:“你的道法似乎又有精進,這是好事。”

桃良道:“少用這種前輩似的語氣跟我說話!”

柑香道:“我本來就比你們年長,開竅比你們更早,如何說不得。”

桃良冷笑道:“兄弟姐妹中,可沒人喜歡你。”

柑香淡淡道:“我從來都不需要你們喜歡,你們只需要聽我的去做就成。”

桃良眯起一雙好看的眸子,問道:“如果我說不呢?”

柑香笑道:“又不是沒人對我說過,結果如何,各憑道法罷了。你若不服,可以試試看。”

桃良一劍遞出。

照火峰上忽然極光滿天,覆蓋三百餘里,爭輝夜如晝。

柳吾生皺了下眉,放下酒杯喃喃道:“真打起來了。”

一道道曲折極光,就像是星空的裂痕,蒼穹上傳出清脆的破碎之聲,像是一道薄薄的琉璃罩子,不堪重負就要碎裂。

大茂國京城欽天監裡一片慌亂。

皇宮之內,一名身穿玄色龍袍的男子站在太極殿下,手裡拿著一顆梨子,仰頭望向空中異象。

一名面容如樹皮的紅衣太監立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異象消失不見,男子收回目光,回到殿內繼續批閱奏疏,大太監悄無聲息的踮腳跟了上去。

照火峰外,柳吾生緩緩收劍回鞘,無奈的看了眼山頂大殿。

都幾千歲的人了,怎麼說打就打,就不能好好聊天麼?

方才若不是他出劍砍斷那些道法極光,皇城裡早已大亂。

柳吾生落回自己的山頭,珠翠錄擔心道:“柳供奉,您能不能進去看看?萬一兩位要是還打,您幫忙勸勸,成嗎?”

柳吾生無奈道:“他二位要是還打,我去了也白搭。”

他看了眼照火峰,笑道:“不過也不會再打了,那二位都不是喜歡打起來就不管不顧的人。”

就像柳吾生說的一樣,桃良出完一劍後,就沒再動手。

柑香瞥了眼掌心中的白痕,淡淡問道:“氣撒完了?”

桃良變出一個石墩子坐下,大口喝酒。

這狗日的還說我道法精進,他自己的也沒落下,比上次交手時更強了。

柑香在她身旁蹲下,說道:“他遲早要跟那些人正面交鋒,越早接觸,情況就對他越有利,對我們也更有利。”

桃良瞪著他說道:“可他因為你的那些算計,差點死了多少次!”

柑香淡淡道:“這不是還沒死麼。不管是梁夢國,還是青梅城、十方鬼域,他做的都比你想的更好。你愛護他沒錯,但更要信任他。”

桃良沉默著站起身,一言不發的走出去。

到門口時,她遠遠看到對面山頭搖手微笑的柳吾生,與兩名道童。

她點了下頭,回到椒盤山。

柑香繼續負手行走在星水之間。

忽然間察覺到了點什麼,抬頭望向屋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等了這麼久,終於有坐不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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