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涼亭暫作休整之後,收拾好東西,再次出發,去往南齊京城——韶康。

三名女眷坐同一輛馬車,陸琅宣坐一輛,武三和兩名僕人駕車,剩下的人騎馬。

本來陸琅宣是想讓嘉年跟他同坐一輛,被嘉年婉拒。

他騎上馬,跟在車隊旁邊,手裡捧著那本《萬宗劍典》。

陸琳堂放慢騎馬的速度,問駕車的武三。

“三哥,能看出那位少俠,是幾品高手麼?”

南齊將武人按照境界劃分為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

那混元蛟,就是九品巔峰的高手。放到軍中,至少得是從五品往上的官職。

武三看了眼嘉年隨著馬匹腳步搖搖晃晃的背影,搖頭道:“看不出來,方才離得太遠,沒能看清少俠是如何出手。”

陸琳堂道:“那位少俠說他只有輕功好。”

武三笑道:“這應該是少俠謙虛,九品高手之間,尤其是像王定稍那樣的人,都會有一種感應,能夠看到對方的氣血雄壯。能不能打得過,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九品高手之間,很少有不管不顧搏命廝殺的場景出現。”

陸琳堂恍然:“也就是說那老匹夫是知道打不過少俠,所以才跑?”

武三點頭道:“應該是這樣,可能還有別的原因。”

陸琳堂道:“果然江湖上也有不少高手啊。”

兩人的交談盡數落入嘉年耳中。

他感到有些好笑,就算想知道他的斤兩,也不用這麼露骨的試探。

雙方離得又不遠,不用如何聚神,都能聽的清楚。

他回過頭對二人一笑。

武三撓撓頭,自己這點伎倆是有些班門弄斧了。

陸琳堂踢了踢馬腹,加快速度來到嘉年身旁,問道:“大俠,你收徒弟麼?”

嘉年道:“不收。”

陸琳堂道:“我根骨不錯的,武三哥說我有機會升到八品,如果機緣足夠,還能升到九品。”

嘉年道:“你這麼好的根骨,在哪兒找不著師父,到了京城,武館滿大街都是。”

陸琳堂道:“遠水解不了近渴啊,放著你這麼個大高手在跟前,我為啥還要捨近求遠。”

嘉年合上書,揣進袖子裡,問道:“陸先生是個讀書人,你是他孫子,不想著好好讀書,為什麼偏要練武?”

陸琳堂唉聲嘆氣道:“南齊當文臣沒前程啊,你看我爺爺,調京赴任都能被人攔路打劫,他要是個武將,哪怕是七品,走在這山野之地上,又有誰敢阻攔。要是更高點,是個將軍什麼的,出行帶上幾百親兵,荷甲持戈,別說打劫,我們不打他們就不錯了。”

他一臉唏噓擔心道:“南齊朝堂上,武將跟文臣針對的厲害,也就最近幾年還好點,知道出了殿門再動手,以往被武將當朝打死的文臣可不少。你看我爺爺那胳膊腿腳,哪經得起人家推兩下。我要是能成大將軍,有了上朝的資格,起碼還能護著點。”

嘉年道:“你還挺孝順。”

“還行吧。”陸琳堂撓頭:“所以大俠,你能教我武功不?”

嘉年道:“我能教你一門捱打的功夫。”

“我想學打人的。”

嘉年道:“所有的高手都是從捱開啟始的。”

“……那你教吧。”

嘉年讓他靠過來,像是傳授他什麼高深的武功秘籍一樣,遞給他一樣東西。

“這是我走南闖北,匯總出來的絕學,只要學會了這門功夫,日後不論遇到什麼樣的敵手,定能讓他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尤其是朝堂之上,只要此功一經施展,定能讓你家老頭化險為夷。”

陸琳堂眼睛一亮,竟是如此絕學?!

他滿懷敬意地撫摸書皮,然後莊重地翻開第一頁。

迎面一片雪白之上,墨意淋漓的寫著四個大字。

髒話大全。

“……這啥玩意兒!”陸琳堂叫道。

嘉年問道:“不滿意麼?”

“好多不滿好吧!為什麼給我這個?!”

嘉年淡淡道:“不是告訴過你是捱打的功夫麼。捱打的最高境界,就是能夠將對方的拳腳吸引過來,幫你錘鍊筋骨。只要你施展出這門功夫,到時候誰還在意你家老頭啊。”

他說得好有道理,只是自己真的不會被打死麼?

嘉年道:“放心,裡面我已經分門別類,都標註好了,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話,什麼樣的語氣和表情。該伸頭的時候伸頭,該君子豹變的時候豹變。保證你不會在大成之前,就被人打死。”

陸琳堂捧著這本秘籍,滿臉的複雜和茫然。

馬車上,陸琳沁好奇問道:“公孫哥哥,那位嘉年公子到底是什麼來路,值得哥哥青睞?”

陸承焉道:“琳沁,不可背後非議恩公。”

公孫玲瓏摸摸陸琳沁的頭,笑道:“有他在,我們這一路可以走的安心些了。”

“只是到了夏城便要分開。”陸承焉嘆息道。

公孫玲瓏打趣道:“不捨得?”

陸承焉道:“我如果說是呢?”

公孫玲瓏道:“這話到了京城,可不能再說。”

陸承焉淡淡道:“我自然知曉。京裡盯著我們的眼睛不止一雙,人還沒到京城,就已經有坐不住的了。”

公孫玲瓏眼中浮現出一抹愛憐,低聲道:“倒是苦了你了。”

陸承焉道:“官宦之家,必然如此。家父深受皇恩,不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夠相報麼。”

陸琅宣的吏部調令,是讓他去任職吏部侍郎。

一名地方縣令,已經年過半百,卻還能連升三品。

其中當然有代價。

陸承焉掀開帷紗,望向晃動的車簾下偶爾閃過的雪景,眉宇中有道細微的傷感。

縱然同為女子,陸琳沁都不禁看痴了,心中升起一股悲傷。

古代曾有君主為搏神女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若此時能抹去女子眉宇間的哀傷,不知有多少男兒願意點燃天底下的每一座烽火臺。

公孫玲瓏嘆了口氣,氣憤道:“都怪那個山海宗!”..

山海宗放出的俱盧洲十大仙子榜單,有女子以凡人之軀高居第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若非她只是名凡間女子,俱盧洲歷史上就會出現一幅罕見的並列第一的仙子榜單。

自從王定稍他們退走後,一行人接下來的路沒有再起任何波折。

閒散到讓陸琳堂真的開始去研究嘉年送他的那本書。

公孫玲瓏和陸承焉也抽空看過,看完之後公孫玲瓏哈哈大笑,就連陸承焉也不禁莞爾。

這位嘉年少俠,真的是不走尋常路。

陸琳堂一臉委屈的看著嘉年,嘉年擺出一副正經臉跟他說:“強者之路,就是不被人理解的,這點,你要記住。”

說完,他揹著手走了,留給他們一個孤高的背影。

公孫玲瓏拍拍陸琳堂肩膀,然後拉著陸承焉離開。

二人走時,陸琳堂還能聽見她們的輕笑。

少年一個人捧著書,在風中凌亂。

七日後,一行人抵達懸江府,在這裡歇息兩日後,會繼續趕路。

懸江府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在城內西南有一座高達八百丈的大山,山頂懸崖向外凸出,江水從崖上飛流直下,彷彿懸空在天。

抵達懸江府之後,公孫玲瓏忽然說要去看瀑布。

陸琅宣本就上了年紀,一路舟車勞頓,天氣又冷,不想出門。

於是便跟武三留在客棧,讓其他想去的人自己去。

公孫玲瓏自不必說,陸琳堂也想去看看。

陸琳沁倒是沒什麼興趣,坐了半個多月的馬車,她也想在客棧好好休息。

讓嘉年意外的是陸承焉竟然也要跟去,而且已經換好了一身方便的衣裳。

陸琅宣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抹嘆息。

公孫玲瓏見狀只是笑了笑,然後一揮手帶著三人去往懸江崖。

因為是入冬,飛濺的江水受凍之後打在臉上像鞭子抽一樣疼,所以並沒有多少人來看江水。

幾人到了山崖腳下,公孫玲瓏突發奇想,想要登山。

上山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山的北面上去,那裡路程長些,卻也安全平穩;另一條是盤山修建的棧道,挨在懸崖峭壁邊,寬度不過一人站立,而且最靠近崖頂的一部分,隱藏在瀑布後面。

平日裡就少有人走的道路,在這個時節會只會更加危險。

江水打溼的石階,被冷風一吹,雪花一蓋。

踩在上面,一個不小心,就會墜入萬丈深淵,屍骨無存。

公孫玲瓏問陸承焉,她要走哪條路。

陸承焉指向棧道。

陸琳堂焦急喊道:“姑姑!”

陸承焉問嘉年道:“公子能幫我一把麼?”

嘉年皺了下眉,看向公孫玲瓏。

公孫玲瓏拉起陸琳堂走向山崖後面。

“我們在上面等你們。”

自稱武功已有小成的陸琳堂就這樣被公孫玲瓏毫不費力的拽走了。

嘉年抬頭看了眼棧道,問道:“你想好了?”

陸承焉邁開腳步,走向棧道。

嘉年跟在她的身後。

棧道粗略可分三個階段,山崖下方五百丈,道路雖險,卻並不是特別難行走,五百丈之後,臺階會越來越窄,被江水和山風不斷搖晃的鐵鏈,給人以心理上的壓力,尤其是那些把鐵鏈固定住的生鏽鉚釘,會讓人懷疑是不是隨便一點外力,就能將它們拔下來。

最危險的當數七百丈之後,隱藏在瀑布後的一段路,石階寬度不到人的半個腳掌,就連鎖鏈也是緊貼崖壁。

被水溼潤長滿青苔的路況自不必說,在這種天氣裡,就算是最靈巧的羚羊,都不可能踩著那幾道石階走完最後的一百丈。

但是陸承焉,卻走完了八十丈,沒讓任何人幫忙。

嘉年跟在她身後,最多像是一道保險,保證她不會掉下去摔死。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憑自己的本事,走到了這裡。

她身體緊貼崖壁,帶著手套的手指緊緊抓住冰冷的鐵鏈,一步步的往上挪。

哪怕每一步,都要耗費掉不少時間,甚至有幾步她會思考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她也會邁步。

嘉年發現過程中,她一次都沒有往後看,看看自己是不是還在這裡,更沒有往下看。

到了最後二十丈,江水帶著寒風從二人耳邊呼嘯墜落,水珠凝成白霧,模糊了這段距離。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二人相距只有兩三步,都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陸承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回頭,看向嘉年。

她臉色蒼白,髮梢被江水打溼,又凍成冰,嘴唇因為緊張與寒冷不斷的抖著,眼神中第一次出現惶恐。

嘉年抬起手臂,慢慢穿過霜霧,在她跟前晃了晃。

陸承焉臉上露出一種安心的笑容。

她轉過頭,繼續堅定的邁步。

還是那麼慢,每一步,都要耗費大量的時間。

但嘉年沒有催促她,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後。

他們是從卯時末開始登山,等到了山頂,已過午時。

陸承焉站在山頂,向前望去,一覽眾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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