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與皇甫梧桐分別時,天還未亮。

皇甫梧桐讓嘉年再多呆一天,縱使他有一百個不樂意,可明燭天還在人手裡,嘉年就是不同意,也得捏著鼻子忍了。

劍雖然在對方手中,可說實話,嘉年並沒有多少擔心。

因為劍是神華樓託他送往地外天給大掌教的,天底下敢拿玉皇京大掌教東西的人,幾乎不存在。

官元霽是提醒過嘉年讓他小心皇甫梧桐,可在嘉年看來,兩人的關係並不像是山上仇敵,更像是一對損友,可以毫不顧忌地扒對方黑料。

再說真出了什麼事,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天目山與南齊又沒長腳。

所以現在嘉年在想的是,該如何在夏城,打發走一天時間。

城裡還有元武殿的人盯梢,客棧是回不去了,嘉年得另尋他處。

他想了想,之前遇到元武殿武將的那個地方不錯。

人少地偏,不會有人打擾。

雖然不排除那三名武將有可能在那裡守株待兔,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值得一試。

遠遠看一眼,要是他們還在,自己再溜不就成了。

他去到那處破廟外半里的位置,施展本命神通隱匿身形,然後用天眼通與破障法檢視周圍。

確認無人之後,他才走了進去。

“是認為我逃跑之後,就不會再回來,所以才放心離去?”嘉年心中猜測,無聲嘆息,“正常情況下的確如此,我也不想回來啊。”

他腳步輕點跳上房梁,盤膝坐下,靜靜等待天亮。

不過是一天光陰而已,打個盹的功夫就過去了。

就在嘉年消磨時間的時候,劉非然等人還在尋找嘉年的蹤跡。

三個人幾乎把夏城悄無聲息地找了個遍,也沒能尋到嘉年人影。

秦虎陽道:“頭兒,那傢伙應該早離開夏城了。他又是修士,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跑出順平府了,我們再怎麼找,也是白費力氣。”

鬱聞修也是同樣看法。

劉非然道:“我不這麼想。如果他要跑,在他殺了元興柱國之子的時候就該離開夏城,離開順平府,以修士日行幾千裡的速度,我們之前根本不會遇上他。”

鬱聞修道:“頭兒的意思是,他因為某些原因絆在這兒了?”

秦虎陽道:“我們找遍了夏城都沒找到他,就算他有理由留下,這會子也該辦完了。”

鬱聞修道:“先前看他定住的兩個人,觀其氣,好像也是武夫,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元武殿的人,如果能找到他們,說不定就能找到那名修士。”

秦虎陽道:“那倆人在我們對上的時候就跑了,就算他們是元武殿的人,身上的任務恐怕跟我們的也不一樣。”

元武殿是南齊先帝下令創立的武人機構,成員來自天南地北。

它的初衷,本是為了幫助國家培養更多的,善於征戰沙場的悍將。

可隨著新君即位,殿裡的武夫、修士們都有了不同的主張。如今的元武殿,已是派閥林立。

就算針對同一個人,發出不同的命令,都沒什麼好奇怪。

劉非然道:“這些跟我們沒關係,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任務就行。”

“話是這麼說,可人在哪兒啊,咱們跟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找一通,也不是個法子。”秦虎陽攤手道。

劉非然思忖片刻,抬頭說道:“還有個地方,我們沒找。”

秦虎陽疑惑:“哪兒啊?”

他都快把大街上的每一塊地磚翻起來看了,再這麼下去,他堂堂一九品之上的大高手,朝廷冊封的六品武將,是不是還得做那樑上君子,掀人家的瓦去?

鬱聞修靈機一動,道:“頭兒是說先前那個破廟?”

“不會吧,他就是從那裡跑的,我們離開之前已經搜過一遍,難道還要回去再搜一遍?”秦虎陽一臉嫌麻煩道。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劉非然說道,他望向城西的一座大山,“我們再去一趟。”

說完他縱身一躍,狀若鷹隼,橫貫長空。

鬱聞修沒有二話就跟了上去,同時又回頭喊道:“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點!”

秦虎陽哀嘆一聲,施展輕功,一步晃出十數丈,跟在二人身後。

等靠近大山,劉非然說道:“別出聲,潛伏著跟過來。”

他跳上樹枝,輕如鴻毛,靈巧得像是一隻猿猴不斷地在林上左右騰挪,甚至連枝上的積雪都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落下,酣睡的鳥兒也只以為是一道風吹過。

劉非然在樹上飛,秦虎陽與鬱聞修在地上跑。

二人踏雪無痕,速度極快,沒發出一點聲音。

秦虎陽心中腹誹。

那人還敢回到破廟,就不怕跟他們撞上?他又不是個傻子。

破廟中,嘉年猛然睜開眼睛,望向外面。

他聽到一前兩後,三道破空之聲正疾速接近。

“是那仨人?這就發現我了?不對,如果他們知道我在這裡,速度不會這麼矜持,他們還不確定我在不在。”

嘉年猶豫了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明天他就走了,沒必要在這裡跟人再打一架。

他運轉神通,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最後完全消失,融入房頂瓦片間漏下的一抹月色當中。

劉非然靠近破廟,他抬起手,讓兩個徒弟停下,先別出去,他去探探風。

跟前那個殘破建築,與他們離開時一樣,斷壁殘垣,房頂不全,兩扇只剩下幾根木條還依舊堅挺的窗戶,像是兩個黑窟窿,呆呆地瞅著走近的劉非然。

破廟外先前打鬥的戰場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掩蓋住翻出的泥土和倒塌的樹木。

劉非然站在門外,犀利視線如剃刀般掃過四周。

以他堪比金丹修士的武人實力,三十丈內,金丹以下的修士,休想躲過他的視線。

林中,秦虎陽與鬱聞修對視一眼,慢慢握緊了兵器。

假如那傢伙就在裡面,他們必會在第一時間,給予對方打擊,併為劉非然創造一擊制勝的機會。

劉非然有一招拳法,就是金丹修士捱上了,也得難受。

廟外,劉非然皺眉。

三十丈內,沒有任何人。

難不成真是自己搞錯了?

他搖搖頭,選擇相信自己的武夫直覺,抬腳邁入破廟。

鬱聞修就要過去,被秦虎陽拉住胳膊,眼神嚴厲地警告她。

相信頭兒!

鬱聞修抽出胳膊,瞪了秦虎陽一眼,重新退了回去。

秦虎陽白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娘們一眼,繼續盯著破廟。

劉非然進去之後,在裡面走了一圈,然後站在供奉臺前,望著上面一座缺了大半個身子的石像。

即便是山水神靈,都有金身腐朽化為塵土的一天。

他們這些撈偏門的武夫,怕不是有一日,也會落到這般地步。

房樑上打坐不動如石像的嘉年瞥了他一眼。

就是這一眼,激起了劉非然的武人直覺。

他迅速轉身,朝嘉年方向拍出一掌。

三丈長的無形掌風直接拍碎了房梁與大半個屋頂,只聽得空氣中傳來當地一聲,劉非然如雄鷹般躍起,擊向一處。

兩道身影跳出轟然坍塌的破廟,拉出兩道長長的灰塵,在空中交換十招,然後雙雙落地,罡氣揚起大地飛雪。

嘉年皺眉抬起手臂,看了眼袖子上的掌印,被打中的地方正隱隱作痛。

方才不過就是瞥了一眼,就被對方發現,明明連金丹修士都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南齊武夫,有點東西。

劉非然面無表情,眼神凝重。

這傢伙好像還是毫髮無損,他到底是怎麼練的,難不成真是一名主修法身的修士,抑或是神道的年輕俊傑?

樹林中秦虎陽與鬱聞修如閃電般竄了出來,一人靈蛇劍舞,一人雙槍如龍,分別刺向嘉年胸口心窩、頭頂靈臺,與丹田氣海。

嘉年並指在他們身前一劃,劍氣如銀河瀑布奔流而去,瞬間將二人淹沒。

眼見兩名徒弟陷入險境,劉非然仍是一動未動,就連心念都沒有動搖。

劍氣消散之際,兩道身影一上一下,頂著傷害衝擊逆流而上,神情如野獸般兇狠。

那姿態彷彿是在說,哪怕是死,也要從嘉年身上咬下塊肉來!

嘉年看也不看他們,隨手往下一壓,兩人便被渾厚罡氣壓倒在地,動彈不得。

他袖中飄出兩道符,落在二人後背。

秦虎陽與鬱聞修立即感覺自己全身的氣機流動,都被鎖死了。

現在的他們與普通人無異。

劉非然眼角微抽,神色愈發難看。

劍修?符籙修士?法身還如此堅韌,這傢伙到底什麼來路。

嘉年淡淡望著劉非然,問道:“怎麼說?”

劉非然拉開一個拳架,沉聲道:“接著打。”

嘉年道:“不管你的人死活?”

劉非然道:“從他們穿上這身官服起,他們的命就已經交給了南齊。”

嘉年問道:“抓我是你們皇帝的意思?”

劉非然道:“當然,除了陛下,沒人能指使元武殿。”

嘉年心裡疑惑。

南齊皇帝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是要抓我,還是要跟我合作。

如果是要抓我,讓皇甫梧桐出手,不是更有把握?

嘉年瞬間想明白了。

抓人是幌子,所以才派這麼幾個人來,皇甫梧桐所說的生意,才是皇帝的真實目的。

他看向劉非然,眼神有些古怪。

這些人還真是倒黴啊。

越是兢兢業業,就讓人覺得可憐。

嘉年道:“你們不是我的對手,帶上你的人,回去吧。”

他可沒有知道真相後,繼續虐待別人的惡趣味。

劉非然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本官蒙受皇恩,豈能因你一句話,就背棄人臣之道!”

嘉年道:“你們南齊培養出兩個接近絳府境的武夫挺容易麼?如果他倆因為你的莽撞死了,對南齊來說會是多大損失。如果你也死在這裡,南齊又得花多少功夫,才能再培養出你這麼一個金丹境級別的武夫。”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你們陛下憂愁什麼,你不清楚?如果你夠清楚,就不該在這裡繼續與我拼死拼活,因為你完全是在為別人做嫁衣。”

劉非然沉默下來。

他當然知道皇帝陛下的憂是什麼,可他不能就這麼回去。

他收起拳架說道:“我要給朝廷一個說法。”

嘉年道:“敵人太強大,你為了保護元武殿的未來不得已含淚退兵,這個說法夠不夠?”

“……不太夠。”劉非然道:“他們兩個受了傷,我不能毫髮無傷的回去。”

嘉年點頭道:“明白了,你還是想打。”

劉非然笑道:“難得碰到一個可以不用擔心兩拳打死的修士,我當然得看看自己與你們之間,到底還差多少。”

嘉年道:“就怕你看不明白啊。”

劉非然微微一笑,重新擺好拳架,他一拳在前,一拳收於腰間,渾身骨節如爆豆聲響,一身拳意如火焰般升起。

他雙目沉凝道:“請指教。”

嘉年往旁邊走過兩步,離那兩個武官遠了些。

他拔劍出鞘,劍尖指地,朝劉非然勾勾手道:“來吧。”

劉非然腳步虛點,身影連續幾次閃爍,跨過十丈距離,出現在嘉年面前,一拳遞出。

渾厚罡氣如崇山落地。

他身後忽然出現幾個被踩踏出來的大坑,耳邊響起一串滾雷霹靂。

嘉年不退不避,一劍遞出。

劍光如月弧,逆向劃破天空。

地上厚雪被罡氣捲起,螺旋昇天,強風徹底吹倒了破廟與方圓十丈之內的大樹。

兩個受傷的年輕武夫被衝擊推了出去,砰砰落地。

他們背後的符籙被罡氣震碎,已經可以調動體內真氣進行防禦。

“頭兒!”

二人大喊。

風雪散去。

年輕武夫看見劉非然腳下地面龜裂,跟前有兩道並行的凹槽,一直延伸出去十餘丈。

劉非然保持著出拳的動作,胸口卻有一道更為觸目驚心的劍傷,貫穿他的胸膛。

他們趕忙去看另一人。

嘉年收劍回鞘,邁出兩步,肩頭一陣搖晃,最後捂著嘴,咳出一口血來。

他揮手蒸發掉血液,看向劉非然,抱拳笑道:“撤回前言,受教了。”

劉非然無聲抱拳,欣慰一笑,後仰倒地。

就在這時,嘉年毫無徵兆的感到一股驚悚,雲煙萬鴉鏡瞬間出現在他身後。

伴隨著噹的一聲,他像是顆流星般被打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城內大街,砸的四周房屋都狠狠震了一下。

一名陰鷙青年站在嘉年方才的位置上,瞥了眼劉非然他們,輕蔑道:“一群扶不上牆的爛泥,就知道你們幾個廢物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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