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神華樓青屏山暖雲渡口,嘉年一切準備妥當,就要出發。

他這些日子裡鞏固了絳府境的修為,傷勢痊癒,還煉化了神女木像,已是萬事俱備。

來為他送行的有三個人,清和、官元霽與雁橫波。

令人驚訝的是,真龍朝霽也站在他們一邊,並不與嘉年一起。

前些日子清和找到他,一臉難色地對他說:“柑香師伯有命,讓朝霽留在神華樓。”

嘉年皺眉問道:“就這樣?”

清和點點頭:“就這樣。”

朝霽道:“我與公子同往。”

嘉年此行,前途未卜,自有千難萬險。

她與嘉年結契,一旦嘉年有個好歹,她的大道也要受到牽連。

不光如此,萬一嘉年真出了什麼事兒,神明能饒了她?

清和道:“柑香師伯讓你留在神華樓,是為了走瀆,重回蹈虛境。日子就定在明年三月。”

朝霽眼睛一亮,“是在俱盧洲?”

她本就是北海真龍,與俱盧洲天然相契,若真能在俱盧洲重新走瀆,成功率極大,好處極多。

清和點頭:“神華樓會護你一直到北邊的入海口。”

嘉年問道:“這也是柑香與神華樓的買賣?”

清和道:“師伯說朝霽憑走瀆破境,會給你帶來相當可觀的水法收益,即便讓你一路破境到元嬰,都不是沒可能。”

會有這等好事?

嘉年不會懷疑柑香有這種手段,但懷疑他的用心。

清和道長仰面嘆息道:“可能師伯他也著急了吧。”

朝霽內心矛盾不已。

既想盡早破境,又害怕嘉年真的身死。..

最後,她滿眼掙扎地說道:“我陪公子去了再回來走瀆,不行嗎?”

清和搖頭:“不行,那樣就趕不上了。”

嘉年對她說道:“那你就留下來吧。”

朝霽看向嘉年:“你怎麼辦?”

嘉年淡笑說:“我走我的,爭取快去快回。早點回來,說不定還能陪你一同走瀆。”

“那……好吧。”朝霽答應下來,隨即又趕忙道:“不過你將來得替我作證啊,不是我丟下你的。”

嘉年笑呵呵道:“我知道。”

朝霽真是怕慘了神明。

朝霽鬆了口氣,問清和道:“誰來替我陪公子一起?”

清和說:“沒人。”

“沒人?!”朝霽提高了聲調。

別說她,清和剛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臉色也不比她好到哪兒去。

他十分想跟柑香師伯理論理論,是不是真要把嘉年往絕路上趕。

嘉年對這個結果倒是沒什麼意外。

這樣才對,柑香絕不會好心的讓他能躺著就把這份大道收益裝兜裡。

想有進步,那就去在絕境中磨練。

不如說,沒把雲煙萬鴉鏡也一併收走,已經是夠照顧他了。

渡口旁,朝霽還是一臉擔心的看著嘉年。

嘉年笑道:“一個人就一個人,沒什麼大不了,我小心些就是。”

官元霽穿著身青色道袍,頭髮也重新修剪過,她猶不死心的問道:“真不用再考慮考慮?”

嘉年搖頭。

官元霽不悅的扭過頭,冷哼一聲。

雁橫波眼底流露出意外之色。

自她認識官師叔祖以來,還沒見她對某個外人產生過如此露骨的情緒。

現在看來,那場切磋,可能真的是嘉年贏了。

她不禁感慨萬分。

這才分別多長時日,嘉年就進步到了這等境界。

嘉年瞧見她臉上唏噓神色,安慰道:“別灰心,你天賦蠻好的,努力努力,說不定能追上我,不必妄自菲薄。”

雁橫波笑道:“我如今可是金丹修士,境界比你高。”

嘉年理直氣壯道:“我歲數比你小啊,我若如你這般年齡,早奔著返虛三境去了。”

雁橫波磨牙。

這傢伙,還是這般氣人!

她沒好氣的抱拳搖了搖手,一點誠意都沒有道:“那就恭祝嘉年道友,早日飛昇逍遙,得證大道。”

嘉年一臉和藹之色的點了點頭:“會說話。”

雁橫波翻了個白眼。

清和抬頭看了眼,說道:“渡船來了。”

隸屬仙桂派的渡船——神桂由北向南,緩緩駛入渡口。

仙桂派與神華樓是山上盟友,關係極好。

與規模龐大的跨洲渡船——星舟相比,它的體積要小上許多,但也有八百里方圓。

外形如同一棵高大桂樹,每一片葉子都閃爍著金光,粗壯的樹根深深扎入泥土,飛在天上。

清和拱手道:“我們就不送你了,一路保重。”

官元霽、雁橫波與朝霽亦拱手抱拳。

“保重。”

嘉年回禮:“保重,後會有期。”

他戴上斗笠,轉身大踏步地走向渡船,一襲青衫,身材修長,行於山崖白雲間,好一個少年俠客。

雁橫波道:“高人畫中,令色絪縕。”

朝霽笑道:“這可是我家公子!”

沒等兩人多誇幾句,嘉年忽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雁橫波疑惑:“絆著了?”

朝霽含糊道:“可能吧。”

官元霽偏過頭,嘴角翹起又落下。

嘉年加快腳步,落荒而逃。

方才他體內又發生了一場不為人知的問劍。

現在他不用回頭都知道,官元霽肯定在不仗義的偷笑。

嘉年上了渡船,取了房間號牌,站在船舷旁,望向渡口,與開了障眼法的清和等人點點頭。

朝霽招了招手,清和與官元霽遙遙作揖。

船開了,嘉年轉身剛要去尋房間,忽然試到臉上落下絲絲涼意。

他抬眼一看,在那無盡恢弘的灰白天穹之中,飄下了柳絮一般的雪花。

俱盧洲的北方,冬天要來的更早些。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取下劍匣橫放於膝,閉目打坐。

直到渡船向南開出港口,消失在茫茫雲海中,暖雲渡口的幾個人才收回目光。

朝霽喃喃道:“走了啊。”

清和道:“我們回山吧。”

細薄的雪花落在幾人的法袍上轉眼融化,倏爾風起,帶來絲絲寒意。

雁橫波抬手接起幾片雪,用道法阻攔體溫。

她問道:“師祖,天底下真的沒有兩片雪花是相同的?”

清和道:“這個問題,朝霽比我更能回答你。”

朝霽道:“我不知道。”

官元霽搖頭道:“沒有。”

朝霽轉眼看她:“你怎麼知道?”

官元霽道:“因為我沒見過。”

朝霽譏諷道:“你沒見過,就代表沒有?萬一有呢?”

官元霽反唇相譏道:“那你找給我看啊。”

她搖頭道:“有沒有對我來說又不重要,知不知道也無益於我修道。如若非要我給個答案,沒見過的東西,自然是沒有。”

朝霽撇嘴道:“真不愧是劍修,腦子都是一根筋。”

官元霽斜眼她道:“你家公子如今也是劍修了。”

朝霽挺胸蔑視道:“我家公子能跟你一樣?”

官元霽一樂:“你還挺護著他,我可聽說你早先恨不得弄死他。”

朝霽道:“此一時彼一時唄。”

主要是吃夠了苦頭。

再者說,如今她身處神華樓,身邊連個依靠都沒有。

神華樓欠著嘉年的情,她越是護著嘉年,表現出自己是嘉年的人,處境就越安全。至少樓上那個算計過自己的罪魁禍首之一,肯定不會再對自己出手。

真龍算盤打得響。

就連一直注意著渡口這邊的玄谷都不禁笑了出來。

吃一塹長一智,是好事。

雁橫波放下手,不再思考這個問題。

就像官元霽說的,知不知道,對修道又沒什麼影響。

官元霽以心聲詢問清和:“師兄,除了我們,還有誰知道嘉年去送劍?”

清和道:“你我、師父、幾位師叔之外,還有朝霽,知曉之人不超過十個。”

官元霽看了眼雁橫波,“橫波也不知道?”

清和搖頭。

她只是來為嘉年送行,就算猜到了點什麼,也不會往下想。

雁橫波很聰明,她不該知道的事,絕不會想,也不會問。

官元霽道:“師兄,我要下山一趟。”

清和問道:“是替嘉年打掩護?”

官元霽點點頭:“也不全是,答應了他一件事,正好去辦。”

呂麟欠了嘉年三百顆雪靈錢,她去幫忙討回來。

清和沉思片刻道:“只要你不靠近北天門,去哪兒隨你。”

“嗯。”

官元霽御風下山。

她先到客棧裡點了碗爛肉面,放了許多大蒜,端起碗來大快朵頤。

掌櫃的笑著說:“仙子今個心情不錯啊。”

官元霽抬了抬眼,面無表情道:“糟糕透了。”

讓一個境界比她更低的人,代替她去冒險,官元霽這種自尊心極高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好心情。

掌櫃的感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上嘴。

官元霽道:“不關掌櫃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

掌櫃說道:“我一個山下人,不知該怎麼勸姑娘,所以只能道兩句老話。正所謂事在人為,一切盡力了,不愧對本心,那就可以頂天立地。”

官元霽笑道:“大慰我心。”

她吃完了面,付了帳又買了壺酒,坐在門外露臺的板凳上,賞雪飲酒。

她忽然笑了起來。

一想起某件事,她就有點開心,幸災樂禍。

雷池法劍,明燭天。劍長三尺六寸,劍氣沉八十五斤,即便隔著龍香木,那滋味對現在的嘉年來說,都相當於赤身裸體抱著一根仙人掌。

明燭天劍氣森然,無法放進儲物法寶,只能隨身攜帶。

嘉年這一路上揹著它,就等於要時刻忍受劍氣鑿竅之苦。

他的那把本命飛劍,又是個相當傲氣的,每次都要跟明燭天的劍氣較量一場才肯罷休。

所以在嘉年背起劍匣的那一刻起,體內山河的問劍就沒停過。

渡船前差點摔了一跤,虧他還能表現的若無其事。

換個與他同境的,恐怕早就吐血去了。

風雪漸漸大了,街上百姓縮脖聳肩,匆匆忙忙。

官元霽喝光了酒,大步走入風雪中,御劍而去。

一身劍氣,分開風雪,氣勢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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