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之上,打坐中的嘉年吐出一口血來。

他擦了擦嘴角血跡,露出一抹苦笑。

方才明燭天的劍氣從劍匣中流入嘉年經絡,沿路直上,來到本命飛劍的竅穴前停步,如同悍匪堵門。

本命飛劍直接竄了出去,與那道劍氣撞在一起。

嘉年只覺得那處竅穴如打鐵擂鼓,疼得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飛劍與劍氣鬥了七八個回合,方才暫時鳴金收兵,搖頭晃腦的回竅穴中歇息去了。

這場爭鬥,飛劍落了下風啊。

“不曾想萬相與明燭天這麼不對付,簡直就是針尖對麥芒啊。”

萬相,是嘉年給自己的本命飛劍取的名字。

他的本命飛劍,能以一點真相破開一切假相,亦可演化出萬千假相,掩蓋真相。

是真是假,只在嘉年一念間。

就像朝霽挨的那一劍,他認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他如果認為是假的,就是能隨手抹去的假的。

天魔笑道:“你這飛劍的本命神通,與我們天魔挺相似啊,不會就是參考我們的神通吧。”

嘉年冷笑道:“是啊,就是針對你們的神通。”

化外天魔的本命神通之一,就是能夠以假亂真。

能夠破開一切假相的萬相,確實能夠天然壓勝它們。

天魔道:“不對,你還參考了那個姜姓小丫頭的飛劍神通,與桃良的道法,加上你自身的經歷,才能使兩種完全對立的神通,達到高度統一。”

它陰森笑道:“你的這把飛劍神通是很棘手,前提是你的道法足夠高,能夠涵蓋一切,否則對敵其他化外天魔,就是自尋死路。”

嘉年因為劍氣入體,現在的心情相當煩躁。

他不耐煩道:“你今天話挺多啊,怎麼這會兒不當啞巴了。”

它笑道:“怎麼,太長時間沒搭理你,寂寞了?”

“是呀,好寂寞啊,等你死那天,我應該會在你墳頭上倒一杯酒,祭奠你我曾經朝夕相伴的日子。”嘉年笑說,眼中卻無半點笑意。

化外天魔笑道:“你這麼煩我,怎麼不讓玄谷把我從你心裡摘出來,以他飛昇境巔峰的修為,加上神華樓的天時地利,就算我離開你的心境,也鬧不出什麼名堂。”

這也是讓它疑惑不解的事情。

按理說,嘉年替官元霽送劍,就算讓玄穀道長除了它,柑香都不會說什麼,還能解了後顧之憂。

可他偏偏沒這麼做,只是讓神華樓幫忙修繕了蓮花與陰陽顛倒鏡。

嘉年問道:“你這麼想死,怎麼在神華樓的時候一個屁都不放?哪怕只是罵玄谷前輩一句,都能輕易達成心願。還是說,你也怕死?”

他笑了出來。

化外天魔笑道:“誰不怕死,你不也怕兩敗俱傷麼?”

嘉年道:“用我一條命,換你一頭飛昇境化外天魔,這麼有賺頭的買賣,我為什麼要怕?”

“你是不怕,你怕的是沒有了我,你找不到想殺的那群人。”化外天魔道。

嘉年吞下一粒青陽丹,煉化藥力。

“你這不是挺了解的麼。”

“嘿。”化外天魔輕笑道:“就跟你有自己的理由一樣,我也有不能死的理由。要聽聽麼?”

“沒興趣。”

“聽聽又沒什麼,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手上,到時候你就是想聽,我也懶得說了。”

“怎麼不是你死在我手裡?”

“我們都知道那不可能。”

“們?除了你以外,還有別的?”

“呵。”化外天魔閉上眼,不再言語。

嘉年能夠察覺到,它此時的殺心更重了。

不過他也無所謂,因為他更想殺它。

嘉年起身來到窗邊,望向外面白雲落雪如瓊碎,目光有些恍惚。

上一次下雪時,身邊還有五雲姜芝與清秋,當時一行人剛離開邯曲國,向西遊歷。

想起那段與好友相伴的日子,他臉上又露出笑容來。

五雲應該是金丹境修士了,姜芝清秋跟隨大劍仙柴青回紫霞洲後有沒有破境,順理成章的成為凡人眼中的陸地劍仙?

說起來,是不是該去封飛劍傳信,問候一下。

腦海中浮現出姜芝的笑臉,嘉年忽然有點心虛。

他看了眼腰間法劍蓮花,晃了晃腦袋,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氣,清醒下思緒。

是該寫封信。

因為除了他們以外,嘉年更想寫信問候的人,都不在了。

當年俱盧洲西北一場天災人禍,燒沒了所有跟他有關係的人。

他關上窗,繼續回床上打坐練功。

官元霽說過,帶著劍匣就要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受劍氣打磨,若能堅持下來,不僅可以順帶磨練體魄,還能與本命飛劍相互砥礪,磨礪劍鋒。

這可比斬龍臺磨劍有用的多。

她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在笑。M..

……

……

俱盧洲某座山頭,有一人於洞中放了七個香爐,爐中各點起一炷香,青煙中浮現七道人影。

“那把劍已經離開神華樓了。”

“官元霽去送的?”

“不是,是另一個人。”

“誰?”

“歲十有二的一個小子,名叫嘉年。”

聽到“歲十有二”四個字,點香的人皺了下眉,揮手間隔絕天地,避免被歲十有二中的某人心生感應,循著因果找過來。

“是柑香的手筆吧。那人什麼境界?”

“絳府境。”

“絳府境?歲十有二是沒人了麼?”有人笑了出來。

一道沉穩的嗓音問道:“是不是障眼法,為了矇蔽真劍的路線,還是說暗中有高境界修士跟隨?”

煙中一名青年道士說道:“都不是,明燭天就在那小子身上,也沒有返虛境級別的高人跟隨。”

一名窈窕身影疑惑道:“柑香這是要幹嘛,擺爛了?”

有人緩緩說道:“釣魚。”

“用絳府境釣魚,就不怕魚沒釣到,反倒被拖走魚餌?”有人冷笑。

青年道士說道:“柑香就是那樣的人,只要能達成目的,不管是手段還是犧牲,都無所謂。”

點香的人無奈道:“我說你們能不能別一口一個,直呼那人姓名,打消因果很累的。”

他抬抬手,從虛無中撈起一個個金色文字,捏碎。

“嘿嘿,怕什麼,你也喊他名兒唄,他又沒合道。”

點香人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沒合道?他說自己是飛昇,你信麼?”

“他要是合道了,能容得下我們,早一巴掌一個拍死拉倒了。”窈窕身影很光棍道。

青年道士笑道:“我對他一向是高看一眼,就算今天傳出訊息說他合道了,我都不會有半點驚訝。”

窈窕身影不樂意了。

“你到底哪夥的?”

青年道士道:“我跟我是一夥兒的。”

一道粗魯嗓音譏諷道:“陰陽家的高人,都很擅長打機鋒嘛。”

“這叫順應天命。”青年道士得意笑道。

“那把劍的天命,又在何處?”有人問道。

青年道士道:“最好是在我們手裡。”

“最好可不行,是必須!”那人冷聲道:“一旦那把劍落入大掌教手中,就有可能改變戰局,我們辛苦謀劃的那一天,又會被延遲許多。變數一多,情況就有可能對我們不利。”

點香人問道:“誰去搶?”

“一個絳府境,誰去不都一樣。”粗魯的聲音嗤笑道。

青年道士笑道:“去的人會死。”

“啥?那傢伙有能殺我們的手段?”

“沒有,但他背後的人有。司徒長隆與李弼,就是這麼沒的。”

有人開口道:“給我指條路,我走一趟。”

“季老弟要親自去一趟?哈哈,我同你一起。”另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嗓音豪邁笑道。

“哎呀,人家也想去跟那小弟弟玩耍一番,可我還有要事在身,無法奉陪了。”窈窕身影道。

點香人道:“誰手頭事忙完,誰就走一趟,陰陽家的,你給指路。”

青年道士笑道:“好嘞。”

點香人一揮手,道:“都散去吧。”

有人在煙幕中抱拳告別,有的直接掐滅青煙離去。

點香人走出山洞,洞外大雪封山谷,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他望向神華樓方向,冷冷一笑。

就如柑香用嘉年落子一樣,在棋盤的對面,亦有人早早佈局。

羅桐入魔,不過是個開始。

他輕輕跺腳,風雪頓時消失,大日懸天,谷內百花爭豔。

不論是飛雪,還是冬天,彷彿從未來過。

……

……

嘉年乘坐神桂已有半月,除了偶爾幾次出門賞景之外,都是呆在房間裡練功。

他偶爾會咳嗽幾聲,用手掩著吐出來的鮮血。

在旁人看來,他是一個病秧子。

期間還有不少上門來推銷良藥的商賈,都被他擋了回去。

漸漸的,他也習慣了每日吐血的日常。

今天,他再次出門散心,準備到神桂上沒去過的地方看一看。

在渡船南邊,有一條瀑布,寬五百四十丈,是上方一座大湖湖水落下,被神桂樹暴露在外的樹根截斷下形成,如掛麵一般落入下方深潭,潭水激盪,飛珠濺玉,彩橋橫空,震耳欲聾。

岸邊有不少山上畫師,描拓此景。

嘉年站在岸邊,喝了一口酒水,壓下湧到喉邊的鮮血。

他心境平和。

“小嘉?”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試探一樣的嗓音。

嘉年一怔。

“餘嘉?是你麼?”

嘉年僵硬地緩緩轉頭,滿臉的難以置信。

在他身後不遠,有一個下巴長出青色胡茬的青年,以同樣的眼神看著他。

這張臉,比記憶中要年長許多。

“慶哥。”

從記憶裡深挖出來,艱難的擠出肺裡的每一絲空氣,喉頭乾澀的像是口枯井。

嘉年喊出了那個名字。

仙俠小說相關閱讀More+

都市草根修真記

百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