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梧桐手持長劍,一斬再斬,純粹劍意凝聚成兩道交叉形狀的金色絲線。

困住嘉年的陣法頃刻間一分為四。

嘉年落了下來,太陽金焰凝聚成的長劍緩緩消散,火焰再次流入雲煙萬鴉鏡當中。

他喉嚨中湧上一股腥甜,一道鮮血自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他不願在化外天魔面前表現出弱勢的一面,又把大部分鮮血強行嚥了回去,滿是猙獰殺意的雙眼死死盯著天魔曾欒樹。

皇甫梧桐瞧了眼嘉年現在的狀態,暗中鬆了口氣。

還好趕上了,不然這一劍遞出來,天魔曾欒樹死不死不知道,反正嘉年肯定得死。

她轉眼看向天魔曾欒樹,黛眉一揚,眼神冰冷。

“你們果然已經混入南齊。”

“皇甫梧桐?”天魔曾欒樹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笑意,他手掐法訣,四周光景一陣扭曲,破碎。

隨著他的法訣變換,漆黑的空間裂縫被他的道法壓縮,形成一枚符籙文字。

“俱盧洲公認你是山上年輕一輩中在陣法符籙一途上的翹楚,今日我便來試試你的斤兩,看看是不是那群老傢伙言過其實。”

同樣是符籙修士,在天魔曾欒樹符成的那一剎那,嘉年便能感覺到那枚符籙中所蘊含的高深道法。

漆黑符籙在最後一筆落下之後,表面泛起扭曲的白光,然後瞬間消失不見。

同樣失去蹤跡的還有皇甫梧桐。

她就像是一捧塵土,被一股清風吹散。

這枚符籙,乃是天魔曾欒樹自創的殺手鐧之一。

名為芥子納須彌。

如果說方才他困住嘉年的陣法,不過是擰轉了空間,那現在這枚符籙,就是一座自成的天地。

他將有限的空間,以道法進行了無限的延展,並將其再次縮小。

身處符籙之中的人,都如陷入袖裡乾坤,掌中佛國一樣,無法逃脫。

任你如何施展神通法術,都無法打破那道隔絕現實的藩籬,最終被活活耗死。

天魔曾欒樹,曾以此符拘押一名同境修士八百年之久。

最後逼得那人不得不自爆元神,魚死網破。

他嘴上說得輕鬆,要試探皇甫梧桐的本事,可一出手,就是殺招!

這也是他的狡猾之處。

皇甫梧桐的厲害他當然知道,普通的辦法肯定對付不了她,所以乾脆直接用大招。

哪怕能困住她片刻,也足夠自己殺掉嘉年,奪走明燭天。

但天魔曾欒樹沒有料到一件事。

天底下總是有那麼一小撮人,大家都說他很厲害,你自己也知道他的確實力強勁,可等到真正交手的時候才發現,不管是誇他的那群人也好,還是足夠小心謹慎的自己也好,還是遠遠低估了對方。

天魔曾欒樹的這道符,也許用來對付呂麟、嘉年,甚至蹈虛境的修士都能起到神效,可如果用來對付皇甫梧桐……呵呵。..

她可是能從無到有生成萬物之形,繼而演化出天地道意的人。

她所創造的天地,甚至讓嘉年一度認為那是真實存在的風景。

芥子納須彌所蘊含的空間再大,能大的過她一念起而萬物生的神念?

空氣中迸出一道扭曲刺耳的聲響,彷彿有某種無形的東西在不斷漲大,勾成空間的表面被有形的存在不斷地拉長,最後因超過極限而破碎。

那是一種難以解讀的景象。

彷彿在一瞬間,所有可知的與未知的,真實的與虛幻的一齊湧現出來,將天魔曾欒樹的意識淹沒。

以有形填滿無形,用汪洋淹沒深淵!

“所謂的無限,不過是你認為的無限,在我看來,你這道符所蘊含的道法,重量還不如一粒砂石,又豈能盛得下江海。”

道法被破,天魔曾欒樹臉色慘白。

皇甫梧桐眯眼而笑,目光冷漠。

“我這裡也有一道符,你且來試一試。”

她話音未落,天魔曾欒樹便轉身逃跑,眨眼間遁出數十里之外。

皇甫梧桐面帶冷笑,她手掐法訣,袖中飛出一道青錄符,化作一縷青煙,迅速追上了他。

天魔曾欒樹心下駭然,連續施展了十五六種遁術,都未能甩開。

最後被符籙所化的青煙,貫穿身體。

他只覺得被青煙刺中的地方一涼,隨後更為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從雙腿開始,他的身體竟逐漸化為煙霧,消失於天地之間!

這怎麼可能!

這番驚悚的變化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便蔓延到了他的腰部,天魔曾欒樹不斷地試圖用雙手去捕捉,卻無法阻攔身體的飄散,即便他使用了道訣法術,試圖穩固身形,依舊無法停止這一變化。

不僅是他,就連嘉年都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眼看元獵的身體一點點的消失,天魔曾欒樹大叫道:“你們再繼續看戲,元獵可就要沒了!”

皇甫梧桐猛然回頭,只見一對房屋大小的金鐃飛了過來,上下一合,罩住天魔曾欒樹,就想把他帶走。

皇甫梧桐豈能讓其得逞,她抬手遞出一劍,劍氣似濁浪排空,吞江漱月奔向金鐃。

一道黑袍人影落在金鐃前,雙掌拍出,強橫罡氣如大江之水連綿不絕。

二者相撞,使得大地裂開一條長達數十丈的深淵溝壑。

金鐃一閃而逝。

劍氣勢盡,黑袍人雙袖盡毀,兩隻胳膊上佈滿縱橫交錯的劍傷,流血不止。

皇甫梧桐眼神中滿是殺氣地問道:“你是何人?膽敢阻撓我!”

那人臉上戴著一張黑鐵面具,看不到他的樣子,只有一道冷笑傳了出來。

皇甫梧桐怒極反笑。

不願意說是吧,好,等我抽出你的神魂,拿來煉成燈油的時候,看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

但那人沒有繼續與皇甫梧桐糾纏的打算,而是轉身直撲向嘉年。

他體表泛起靈氣蒸騰的白光,氣象狂亂,竟是要自爆絳府元神,要拉著嘉年一起上路!

真血育法身已經被史科朗與曾欒樹破壞,天賦神通的使用時長也以達到極限,若在靈氣不足的情況下強行施展,嘉年都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不能回來。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而是堅持喊道:“不必管我!去追元獵他們!”

他雙手掐訣,施展本命神通,不斷虛化自己的身形,又將雲煙萬鴉鏡祭在身前。

有仙兵阻攔,即便是元嬰自爆也未必能傷到他分毫。

可皇甫梧桐沒有聽嘉年的話,去追趕元獵。

她一劍遞出,在那人自爆之前,攪爛了他的金丹與元嬰。

看著地上那具屍體,嘉年怒聲問道:“為何不去追?”

皇甫梧桐收起劍,沒有說話,靜靜的與嘉年對視。

沉默過後,嘉年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軀向前倒下。

皇甫梧桐一個閃身來到他跟前,慢慢的將他放到地上。

“自己是個什麼情況不清楚麼,還硬撐,當我看不出來麼。”

她看著嘉年昏闕之後依舊緊鎖的眉頭,既是生氣又是心疼。

“你我是合作關係,我可不能讓你死在這裡。”

皇甫梧桐的視線緩緩掃過周圍,嘆了口氣。

“這次是我們輸了。”

……

……

小宛山一戰,元獵被人救走,現場沒有找到史科朗與曾欒樹的屍體,二者有極大可能還未死,只是於重傷之中被人救走。

救他們的人是誰也不知道。

趙靈韻事後前往長公主府詢問情況,皇甫梧桐給了她三具屍體。

車伕、程蛟與徐臘九。

三人皆為戰死。

除了車伕是被天魔曾欒樹所殺,另外兩人在尋找元獵的途中,不知被何人殺害。

嘉年重傷垂危,昏迷不醒。

方塘荷身負重傷,被太后秘密關押。

……

……

兩日後,長春宮內。

太后拍案而起,一張千年紫檀木雕花桌子在她掌下化為齏粉。

她陰著臉,嗓音冰冷如臘月的寒風,尖銳的目光恨不得把地上跪著的兩個人戳出個窟窿。

“方塘荷不見了?”

趙靈韻與負責看押方塘荷的元嬰供奉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太后虛眯起眼問道:“被何人救走的?”

元嬰供奉低頭汗顏道:“微臣不知。”

“你知道什麼!”太后怒聲斥問。

元嬰供奉頭低的更低了。

趙靈韻連忙道:“稟娘娘,奴婢懷疑是當日救走元獵的人所為。”

“那他們又是誰的人?”

“這……”趙靈韻目光急速閃動了幾下,道:“可能是大司寇的人。”

“一個司寇府能有多少高手?能從皇甫梧桐手底下救走人,還能悄無聲息的潛入天牢,帶走方塘荷?!”

她目光兇惡的彷彿是要吃人。

如果趙靈韻不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心腹,她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身邊出了內鬼。

太后拖著長長的裙襬在地上踱來踱去。

救走元獵,又帶走方塘荷,對方明擺著是要向我發難。

最有可能幹這事的人,是元興。

可迄今為止都沒有聽到朝上有彈劾我的奏疏,對方隱忍不發,必定有更大的企圖,或者是在尋找一擊致命的機會。

她忽然停下腳步,問道:“泰安王還有多少時日進京?”

趙靈韻回答道:“據探馬來報,最多四日。”

太后目光微動,心想道:“恐怕是在等他。”

她一步步走下臺階,趙靈韻連忙起身扶住太后手臂,跟在她身邊,低下頭。

太后閉上眼,長吐一口氣,道:“去太極殿,本宮要見皇上。”

趙靈韻俯首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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