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來的野人,敢來這裡撒野!”
老武夫鬚髮皆張,一身豐沛罡氣撐起衣衫,拳法更是剛烈,落向秦虎陽面門。
他竟是個八品武夫。
放眼南齊江湖,也是個一流高手。
可惜他碰上了秦虎陽。
只見少年不閃不避,微低下頭,以腦門迎向那個拳頭。
一陣骨肉撕裂折斷的聲音響過,老武夫驚駭倒退。
他的四根手指竟然都斷了。
秦虎陽上前一步,在他胸口一推,老武夫跌跌撞撞倒退出十餘丈,倒在門內堂下,後背砸碎了石階。
“我還以為多厲害一高手呢,就這?”秦虎陽不屑撇嘴。
堂中兩隊家丁持刀槍棍棒衝了出來,站在秦虎陽面前。
一名大管家模樣的老者站出來,沉聲喝道:“你是何人,膽敢強闖當朝五品武將府邸,不要命了麼!”
“五品?不就比小爺我高一品,很了不起麼?”秦虎陽斜眼他,還有他前面那些家丁。
“怎麼的,都想跟我練練?”
“薛管事,是高手。”老武夫起身對薛如海低聲說道。.
薛如海眼神一凜,看了眼老武夫腫脹流血的拳頭,心中犯嘀咕。
他低聲說道:“去院子裡請黃老爺過來。”
“是。”老武夫匆匆而去。
薛如海堆出笑臉,抱拳問道:“不知大人是哪方人士,跟我家老爺,可有仇怨。”
秦虎陽道:“無仇無怨,今個過來是辦差。”
他拿出元武殿的牌子,給薛如海看。
薛如海看過後,連忙讓家丁收起武器退下。
“原來是元武殿的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失迎失迎。”薛如海說道。
元武殿出來的每一位,都是六品起步的武將。
他一個無任何官職的管家,就算被人家打死了,也不會有人替他喊冤。
薛如海問道:“不知大人來此,辦的是什麼差?”
秦虎陽說道:“這得問我們道長。”
“道長?”
秦虎陽讓開身,薛如海抬眼看去,又見一雙年輕男女走了進來。
嘉年抱拳道:“冒昧打擾,請勿見怪。”
“哪裡哪裡,大人折煞小的了。”薛如海一陣點頭哈腰。
看來這兩位也是元武殿的大人。
嘉年抬眼看了看被裝點成靈堂的大堂,問道:“貴府哪位去世了?”
薛如海低頭道:“是我家大小姐,方塘荷。”
“方塘荷?這可難辦了。”嘉年說道。
薛如海心底一沉,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找我家小姐有公務?”
嘉年道:“有點。那靈柩裡擺著的,可是你家大小姐的屍首?”
薛如海嘴唇微顫道:“我家大小姐屍骨無存啊。”
“那就是衣冠冢了。”嘉年道。
“沒錯。”薛如海擦了擦眼淚。
嘉年道:“怎麼不見方大人?”
薛如海道:“我家大人仍在應卯。”
“尊夫人可在?”嘉年問道。
薛如海搖頭道:“夫人很早就去世了,我家老爺,一直未曾續絃。”
嘉年嘆息道:“方大人不容易啊。”
薛如海小聲的哭了兩聲,然後請嘉年他們到裡面去坐。
這時候老武夫又帶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那人也是位老者,他頭髮花白,身材矮小,臉上的皺紋深邃的甚至可以夾起黃豆,穿著布衣草鞋,看上去就像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老頭。
他出現的時候,首先看到了秦虎陽,眯了下眼,然後又看到鬱聞修,眼神凝重。
“怎麼今天一下子來了這麼多高手……”老人嘀咕道。
薛如海連忙走過去解釋說:“抱歉,黃老爺,打擾到您了。一場誤會,這三位都是元武殿來的大人,是來辦差的。”
“元武殿?”老武夫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黃老爺點頭道:“難怪這麼年輕,血氣就如此旺盛。”
他看向嘉年,嘉年對他微微一笑。
送走了兩人,薛如海再次回來問道:“不知大人辦什麼差,小的可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嘉年說道:“方小姐與大司寇的兒子元獵一行人死的蹊蹺,皇帝讓我來重新審查此案,薛管事,行個方便吧。”
“陛下?”薛如海問道:“大人需要我們如何配合?”
嘉年說道:“帶我去你們小姐閨房看一看。”
“這……,好吧,我帶大人過去。”薛如海說道。
他轉過身,眼睛裡掠過一抹陰霾。
走過一條長廊,薛如海將三人帶到方塘荷的閨房。
房門上了鎖,薛如海用鑰匙開啟。
嘉年問道:“這房門鑰匙,除了薛管事,還有誰有?”
薛管事推開房門說道:“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照顧小姐飲食起居的婆子有。”
嘉年道:“麻煩你把她叫過來。”
“遵命。”薛管事去叫婆子,嘉年讓秦虎陽也跟去。
嘉年跟鬱聞修進入屋子。
在承州的時候,嘉年就有這種感覺了。
該說不愧為武將的女兒,就連閨房內的陳設,都跟尋常大家小姐不一樣。
一間大屋子被兩扇門分成三個部分,進門之後的廳堂中擺放著三個兵器架,上面放滿了各類兵器。
地上還有兩個石鎖跟磨盤。
方小姐是要磨豆子麼?
左邊把頭是書房,往前面一點,是小客廳。
屋子經常有人打掃,所以每一件物品都纖塵不染。
嘉年翻了翻書架上的書,除了兵書有翻過幾頁的痕跡之外,其他類似於詩經、文集之類,都乾淨的跟新買的一樣。
靠近窗戶的位置擺放著一張雕鳳黃花梨桌子,上面有一塊大理石,旁邊還有個筆架,掛著一支支嶄新的毛筆。
嘉年無奈的笑了笑。
就算南齊再怎麼尚武抑文,也不能把學問都扔了呀。
老祖宗們傳下來的東西,就這麼被束之高閣,他們要是知道,非得氣活過來不可。
嘉年對鬱聞修說道:“你去方大小姐的臥室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是。”
門外有人說道:“大人,人帶來了。”
“好,進來吧。”嘉年走出書房。
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女人走了進來,薛如海剛想跟進去,就被秦虎陽攔下。
“大人只讓她一人進去。”
薛如海站立在門外。
嘉年見到女人,和顏悅色的問道:“夫人如何稱呼?”
女人戰戰兢兢道:“草民夫家姓寶,大人叫我寶氏便可。”
“寶夫人。”嘉年道。
寶氏哆嗦的更厲害了。
她臉上本來還有幾分血色,聽到這個稱呼,完全沒了人色。
嘉年道:“寶夫人放心,在下只是問你幾個問題。”
“大人請問。”
嘉年道:“夫人照顧方小姐有多久了。”
寶氏道:“三年了。”
“方小姐平常交往都有哪些人?”
“都是附近府邸的姐兒哥兒幾個。”
“她與司寇府的元獵公子,是如何相識?”
“草民不清楚。”
“他們兩人經常一起出去玩耍麼?”
“小姐是常常出去,至於是不是跟元獵公子一起,我也不太清楚,我從沒去過。”
嘉年笑道:“這屋子很乾淨,是你常來打掃?”
“是我。”寶氏說道。
嘉年眼神微動,說道:“屋子裡的每一樣東西,都跟方小姐離去前一樣?”
“沒錯,老爺告訴我們要事死如生。”寶氏說。
“原來如此。”嘉年微笑點頭。
“道長。”正在檢視方塘荷臥室的鬱聞修喊了一聲。
嘉年道:“怎麼了?”
鬱聞修道:“這屋子裡最近有人來過。”
嘉年道:“天天有人打掃,當然有人來。”
鬱聞修走出來說:“我是說這個。”
她手裡有一盒開啟的胭脂。
鬱聞修道:“不久前,才有人用過。”
“哦?”嘉年轉過頭。
寶氏立即嚇得臉色慘白,嘉年讓鬱聞修拿過來看看。
嘉年看了看胭脂盒,笑道:“寶夫人,不是你用的吧。”
寶氏強笑道:“大人莫拿我取笑,我怎麼用得了這樣鮮豔的顏色。”
這盒胭脂的顏色,確實是濃了些。
嘉年說道:“可能是先前打掃房間的某個丫鬟試了試吧,沒什麼大不了,放回去吧。”
他把胭脂盒交給寶氏。
寶氏把它放回去。
屋子裡的兩扇門是打通的,平常都用屏風隔起來,現在屏風被收起立到一旁,站在大廳就能看到裡面的樣子。
寶氏拿著胭脂盒走進方塘荷的臥室,鬱聞修站在門邊看著她。
可能是太緊張,寶氏被地上的馬紮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鬱聞修一個閃身過去扶住她,說道:“小心。”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寶氏連忙道謝。
鬱聞修笑笑道:“沒什麼。”
寶氏回來後問道:“大人,還有什麼要問的?”
嘉年笑道:“沒有了,寶夫人可以回了。”
“草民告退。”
寶夫人離去,薛如海進來問道:“大人,可問到什麼了?”
嘉年搖頭道:“一問三不知啊。”
薛如海道:“主子的事情,我們做下人的也不敢打聽。”
他問道:“要不要,我再找來幾個人,讓大人問問?”
嘉年笑道:“不必。已經多有叨擾,我們這就告辭了。”
秦虎陽驚訝,這就完事兒了?
一行人回到大堂,嘉年看了眼靈堂中擺放的棺材,與棺材前放著的靈位。
“事死如生,事死如生。當她活著的話,就不用再拜了。”嘉年道。
薛如海道:“遵命。”
嘉年三人離去,大門重新關上。
薛如海抬起臉,一臉的陰沉表情,急匆匆去往後堂,叫來寶氏,讓她把嘉年的問話和她如何回答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聽完之後,薛如海皺眉思考。
這對話沒什麼問題,甚至都不如刑部的人問的仔細。
可為什麼總有種好像被看穿了的感覺。
後院裡,一個躺在藤椅上曬著太陽的老人忽然打了個激靈,冒出一身冷汗。
嘟囔了句,狗日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