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京城韶康,有三百六十坊,皇宮在最北邊,往下有兩條街。

一條叫高冠巷,住的是當朝文臣;一條叫虎符街,住的是當朝武將。

虎符街北,靠近皇宮的那一頭,有一座軒敞莊嚴的府邸,是當朝刑部尚書領大司寇銜的元興住所。

元興從皇宮離開後,就一直陰沉著臉,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

就連為他抬轎子的八名七品武夫,都感覺今日肩頭上的擔子重了許多。

八個放在江湖中都算是一等一的好手的轎伕健步如飛,又四平八穩地將自家大人送回府中。

元興腳步邁過門檻,偌大的府邸空氣頓時為之一凝,沉重的威嚴讓院子裡每一名下人都低下了腦袋。

元興皺了下眉,大步走過,行入屋內。

眾人這才稍稍鬆下一口氣,然後無比迅速地,又各忙各的去了。

大管家低聲囑咐他們說:“今個你們都仔細著些,不要惹老爺發火。”

眾人俯首應是。

司寇府中有一座禪房,是元興平常用來打坐、練習靜功的地方。

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來這裡呆上一段時間,平復心情,理清思路。

今天也不例外。

他脫了鞋子,盤坐在榻上,屁股底下有一個黃色的蒲團。

每次坐到上面之後,他的心就能逐漸平靜下來。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元興睜開眼睛,神色平淡,儼然已經恢復到原來那個元興的樣子。

房門外有人敲門,沒等元興應聲,他就自己走了進來。

整座司寇府,沒人敢這麼做,哪怕是他的兒子元獵也不敢,除了一個人。

史科朗進屋關上門笑道:“生這麼大火氣,咱們那位天子怎麼給你氣受了?”

元興眼角抽了抽,淡淡說道:“皇帝洗清了那人殺我兒的罪名,並讓他去緝拿真兇。”

史科朗驚訝道:“還能這樣,你就這麼答應了?”

元興道:“有長公主為他作保,還用上了官元霽與神華樓的名頭。”

史科朗理解了。

“都說到這個地步,哪怕是你也不得不低頭啊。”

史科朗笑道:“不過這也正好,他去查案,我們更方便辦事。”

元興盯著史科朗道:“如果你當時能把他活捉回來,會省掉我許多麻煩。”

史科朗攤攤手道:“有人阻攔,我也沒法子。”..

元興低頭思忖道:“皇甫梧桐下山回到京城,定是為了泰安王而來,不能讓她干擾到我們。”

史科朗皺眉道:“你覺得她能說服宋胤?”

元興搖頭道:“沒有人會輕易放走唾手可得的權力,更何況那個位置本該屬於他。”

史科朗道:“那你還擔心什麼。”

元興說道:“凡事只怕萬一。倘若她背後的天目山也要橫插一手,事情就麻煩了。”

史科朗眯起眼問道:“那,要除掉她麼?”

元興抬眼看向他,問道:“你有把握?”

史科朗想了想,苦笑搖頭:“有點麻煩。”

元興閉上眼道:“那就不要出手。為山九仞,不能功虧一簣。越是接近成功,就越要耐心。等泰安王到了京城,到那時,自會有人出手。”

史科朗問道:“你就那麼相信宋胤?”

元興道:“我相信權力,越是身處高位的人,權力對他的吸引力就越大。”

作為八柱國中碩果僅存的藩王,不僅功高蓋世,還手握重兵。

他不信泰安王沒有再往前一步的打算。

史科朗想起嘉年,問道:“那傢伙你打算怎麼處理?”

元興的眼皮跳了跳,冷冷道:“找機會除掉他。”

史科朗問道:“你就不擔心惹惱了皇甫梧桐與神華樓?”

元興道:“長公主再怎麼說也是南齊的人,如果是在大是大非上,她不會向著外人。”

“至於神華樓,哼!俱盧洲可不是所有人都服那群外地佬!”

史科朗咧嘴笑了起來。

他是真心欣賞元興這股只要決定好了說幹就幹,沒有一點猶豫的脾氣,十分對他的胃口。

於是史科朗抱拳俯身道:“遵命。”

可隨後他又想起一件事,抬頭問道:“殺了他,你兒子的事情怎麼辦,不查了?”

元興淡淡地說:“一個不成器的廢物,死了就死了,日後再生就是。”

史科朗不再多問,抱拳後退出房門。

元興閉上眼,緩緩入定。

更早之前,那時他還未來京城,曾有過一個兒子,是跟他最愛的一個女人所生。

他對那個孩子傾注了無數心血,是最有資格繼承他夙願的人。

可惜,他這一生中最愛的兩個人,都比他先走一步,離開人世。

從那以後,元興就只為了一件事而活。

……

……

皇帝派來協助嘉年的人找到他時,他正在一個露天攤裡吃餛飩。

嘉年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就是皇帝派來的高手啊。”

“秦虎陽。”

“鬱聞修。”

“見過嘉年道長!”

換了一身常服的少年少女同時抱拳。

還是倆熟人。

嘉年問道:“吃了麼?沒吃的話,一塊坐下吃點。”

秦虎陽撓頭笑道:“那敢情好。”

說著,他就一屁股坐到嘉年對面的板凳上,朝老闆要了一碗餛飩。

然後拿起嘉年跟前的辣椒罐,使勁往碗裡倒。

見他這麼不見外的樣子,嘉年心情稍微好些地笑了笑。

“你吃麼?”秦虎陽問鬱聞修。

鬱聞修聞到那股濃郁的辣味搖了搖頭,在嘉年左邊的長凳落坐。

嘉年問道:“你們的上司呢?”

鬱聞修道:“頭兒還在養傷。”

少女眼神有點幽怨。

我們上司就是被你砍傷的,這才過去幾天就忘了,還是說明知故問?

嘉年點頭道:“是該好好養幾日,等吸收完了傷口中的劍意,他的武道境界應該還能再提高一個臺階。”

“嚯喲,怪不得最近老劉說自己的瓶頸有些鬆動了,原來是道長您的手筆啊。”秦虎陽極為露骨地大驚小怪,“道長真神仙也。”

嘉年呵呵笑道:“還好還好。”

秦虎陽很真誠的問嘉年:“道長,您看我有沒有成為一名劍修的天賦。”

嘉年看了他兩眼,說道:“沒有。”

“雖然早就知道了,可真聽著的時候,還是很心痛啊。”秦虎陽捂著胸口。

嘉年道:“早點放棄三心二意,專心練武,你也會有出息。”

秦虎陽嚥下個餛飩問道:“多大出息,能達到您在夏城砍出的那一劍不?”

嘉年道:“努力努力,也差不多。”

明知道是句敷衍話,可秦虎陽聽了還是挺高興,三下五除二吃光碗裡的餛飩,又喝乾淨了湯,把碗往前一推,打了個飽嗝。

鬱聞修翻了個白眼,聚音成線道:“注意點形象!”

秦虎陽道:“反正道長又不在乎,你囉嗦個什麼勁。”

嘉年抬眼看了他一眼。

秦虎陽下意識地正襟危坐,傻笑著撓了撓頭。

嘉年覺得他這樣子有點有趣,不禁笑了起來。

他絳府開府之後,便能看到些人的心境狀況。

秦虎陽所行所為,皆是率性為之。

有點返璞歸真的味道。

所以對待他這樣的人,嘉年心裡的防備就少一些。

鬱聞修看起有些拘謹,心境上卻沒有太多束縛,言行都在一個圈畫好的圈子內。

圈子不大,可她也不覺得拘束。

有點像是儒家推崇的從心所欲,不逾矩。

兩個人都是好苗子。

吃完了飯,嘉年問道:“知道皇帝派你們來幹什麼嗎?”

秦虎陽道:“跟您一起找到殺害元獵的真兇。”

嘉年問道:“就不好奇,是為什麼?”

鬱聞修搖頭道:“不好奇,陛下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然後她猶豫了下,又說道:“頭兒先前就跟我們講過,說你可能不是兇手。”

嘉年笑道:“你們師父倒是一個懂我的人。”

秦虎陽得意笑道:“那是當然,要不然他怎麼能成為我們的頭兒呢。”

鬱聞修問嘉年道:“道長,我們該從哪裡開始查?”

嘉年說道:“方塘荷的父親,方曉田。”

“親勳翊衛羽林郎將?”鬱聞修點頭道:“元獵一行人裡,只有方塘荷不是司寇府的人,從她這裡開始,阻力可能會小一些。”

嘉年問道:“你們知道他的府邸在哪兒麼?”

秦虎陽拍胸口笑道:“當然知道,整個韶康城,就沒有我不清楚的地方。”

嘉年起身付了銀子,說道:“帶路。”

三人離開攤子時天還沒黑,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他們就已經站在虎符街方曉田的府邸門外。

牆根上掛著兩個白燈籠,門匾上也蓋著層白布,一副辦喪事的樣子。

秦虎陽笑道:“看不出來這方曉田還挺低調,弄了個這麼小的宅子。”

小?

嘉年抬頭看了眼面前這座比知府縣衙還要闊綽的門臉,門前兩尊白玉雕成的石獅子晶瑩剔透,門簷上的瓦,都快趕上別人家的牆寬。

這還小?

嘉年歪過頭問道:“這方曉田,是五品官對吧。”

鬱聞修道:“是呀。”

“五品官住這種大宅子,正常麼?”嘉年指著前面的豪宅問。

“不正常,太小了。”鬱聞修搖頭道:“跟元武殿分給我的住所相比,甚至都沒我一個養花的水池子大。”

“啊,是嗎。”嘉年不再詢問。

如果是在大茂,這種規格一般是某位正二品的官員,才有的待遇。

嘉年看到大門緊閉,便讓秦虎陽去敲門。

秦虎陽敲了半天,都沒人答應,他有點不耐煩的喊道:“人呢,都哪兒去了!有客人來了也不知道出來應一聲。”

嘉年眯起眼睛。

大門猛然開啟,一個拳頭夾雜著呼呼風聲,砸向秦虎陽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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