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在長公主府裡呆了一天,直到第二日中午都沒見到皇甫梧桐的影子。

到了下午,府裡來了一位宮裡的公公傳口諭,宣嘉年入宮面聖。

跪下聽旨的老嬤嬤使勁拽了拽嘉年袖口,滿臉的著急,讓他也跟著跪下,不然就是不敬。

公公和顏悅色道:“陛下有旨意,說嘉年公子不願意跪,就不用跪。”

嘉年抱拳笑道:“多謝陛下。”

公公屈身笑著說道:“請公子跟雜家走吧。”

嘉年道:“有勞公公了。”

他背好劍匣,戴上斗笠,跟在公公身後,走出長公主府的大門。

門前停著一輛御用馬車,公公說道:“請嘉年公子上馬。”

嘉年看了他一眼,側過身道:“還是公公先請吧。”

公公受寵若驚:“不敢不敢,雜家怎敢與公子同乘一輛馬車,雜家跟在一邊走就行。”

他頭低得更靠近地面。

“請公子趕緊上車吧,陛下還在宮裡面等著呢。”

說罷,他站在馬車旁,撩起車門簾。

嘉年見他態度堅決,只得同意道:“在下卻之不恭了。”

他抱了抱拳,踩著公公搬下來的車凳,登上馬車,鑽進車輿。

公公放下車簾,尖著嗓子喊道:“起!”

馬車緩緩開動,公公在一旁快步跟隨。

這讓嘉年有點於心不安。

早知道就問問能不能騎馬,要兩匹馬騎到皇宮門前多好。

呆在這輛到處都是明晃晃黃顏色的車輿裡,嘉年覺得一陣彆扭。

不過好在這段路沒有多長,不到兩刻,馬車就已經到了皇宮門前。

公公再次連忙放下車凳,拉開車簾子,臉上堆出笑容道:“公子,咱們到了。”

嘉年說了句辛苦,然後跳下馬車。

公公說道:“不辛苦,不辛苦。還請公子隨我來。”

嘉年點點頭,跟著這位公公走近皇宮大門。

到門口的時候,公公忽然止步,一臉為難地看向嘉年。

門兩邊的侍衛抬起手,眼睛死死盯著嘉年,說道:“皇宮禁地,不準攜帶兵刃!”

嘉年問道:“皇甫梧桐就沒跟你們提個醒?”

“大膽!膽敢直呼長公主名諱!”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同時伸手去抓嘉年的肩膀與胳膊。

結果兩人被嘉年輕鬆晃倒。

“九品武夫!”

兩名侍衛大驚,隨即便要招呼同僚,鎮壓這名賊人,然後門內就走出來一個人。

她一身緋色圓領官袍,頭戴烏紗帽,腰纏白玉帶,挎長刀,英姿颯爽。

一見到她,公公還有幾名侍衛同時抱拳行禮道:“雜家/卑職,參見曹指揮使。”

曹靜女淡淡道:“陛下有令,允許他帶劍進去。”

“這……”兩名侍衛對視一眼,同時應聲道:“卑職遵命。”

曹靜女看了嘉年一眼,說道:“走吧。”

兩名侍衛讓到一旁,公公笑著伸出手道:“公子,快走吧。”

嘉年朝兩名侍衛抱了抱拳,抬腳邁入皇宮。

在腳落地的一瞬間,嘉年便察覺到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無數道視線,還有肩頭上莫名出現的壓力。

嘉年眯起眼,跟在曹靜女身後,公公則落後嘉年半個身位,他們兩個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嘉年心中感慨,南齊的皇宮,不簡單啊。

越是走進裡面,嘉年就越能感受到皇宮的神異。

這座皇宮就是一座陣法,大到殿宇屋舍,小到一草一木,所有物件的擺放都大有講究。

遠處的一座假山,應該是某件鈍器類的法寶,院子裡那些奇花異果,也許會在某個特殊時刻變成致命毒藥。

遠處的一座藏兵閣裡散發著寒氣,門前兩座石獅子,是通靈活物。

靠近宮牆的位置上有兩棵相互糾纏的榕樹,樹上坐著兩個身形模糊的英靈。

當曹靜女帶嘉年走過一條橫跨牆內河的長橋時,嘉年都擔心這座橋會不會突然“活”過來。

因為在他眼中,這座橋可不是什麼建築,而是兩條半眯著眼的蛟龍。

在嘉年的腳步踏上去時,兩條蛟龍立即瞅了過來,讓他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此時他胸口微熱,一道火光湧現在他的眼底,仙靈的威壓透過嘉年的雙眼,冷冷的瞪了兩條蛟龍一眼。

兩條蛟龍這才收回目光。

同為氣運凝聚的法寶,它們跟雲煙萬鴉鏡相比,差的實在是太遠。

可即便如此,嘉年還是能看出皇宮裡的陣法一旦啟動,怕是連歸神境的修士,也難以逃脫。

俱盧洲第五王朝,名不虛傳。

三人走過一條九折曲橋,步移而景異,池中有錦鱗游泳,水上有鬱鬱蔥蔥,一派生氣勃勃的景象。

按照現在的時節,不該出現這樣的光景。

當他們越往前走,吹來的風就越是暖和。

他們走了一路,路上不僅沒有半點積雪,反而還有樹枝剛剛抽芽。

當嘉年跟著曹靜女穿過一扇月洞門,他敏銳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溼潤輕拂過面頰。

眼前是一座長四五里的湖泊,一條人工修築的長堤延伸到湖水中心,並在盡頭建了個方亭。

亭子裡有個人背對著他們,坐著個馬紮,手裡拿著一根魚竿。

似乎是聽見腳步聲靠近,他立即起身,旁邊的侍衛俯身接過他手裡的魚竿,替他繼續釣魚。

過程中,魚線一動都沒動。

“奴才/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曹靜女與公公同時跪下說道。

嘉年打了個道門稽首,說道:“山野閒人,嘉年,見過陛下。”

他抬眼去看這位南齊皇帝的反應,希望這樣不算失禮。

結果還沒等他抬起頭,雙手就被抓住了,那張頗有文士風範的臉一下子靠了過來,眼睛裡的光一閃一閃。

“嘉年道長,久仰大名了!”

嘉年啊了一聲。

眼前這個男人太過熱情的舉動,讓嘉年腦子一時沒轉過彎。

這人是南齊皇帝宋端祥吧,不是影子替身之類的?

還是說,他其實是皇甫梧桐假扮用來逗自己的。

宋端祥說道:“我都聽小叔說了,您可是打贏了那位官仙子的高人,還是咱俱盧洲的本地人!今日一見,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嘉年眼角抽了抽,嘴角一下又一下地牽動,他問道:“是南齊皇帝陛下,對吧?”

“是朕。”宋端祥點點頭。

嘉年:“……”

他斜眼去看曹靜女,卻發現對方微垂著眼,肩膀微晃,像是站著睡著了一樣。

而傳旨的那位公公侯在一旁,正仰頭看天,似乎在假裝自己是個星相學的高手。

嘉年抽出被握住的手掌,說道:“陛下,咱還是聊聊正事吧。”

宋端祥此時方覺失態,尷尬地放下手說:“哎呀瞧我,是我失禮了,道長莫怪。”

嘉年呵呵笑著說沒什麼。

亭中有一張鋪著黃布的圓桌,宋端祥請嘉年坐下,然後又讓人送些糕點上來。

宋端祥說道:“咱們先吃點,等一會兒人來全了,再談正事。”

嘉年問道:“敢問陛下,待會兒還有誰要來,在下留在這裡,不會礙事麼?”

宋端祥笑呵呵地說道:“道長不在,我們才沒法談。”

嘉年一時間搞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宋端祥笑眯眯地咬了口桂花糕。

長堤另一頭匆匆跑來一名小太監,研究完星相學的公公快步走過去攔下他。

二人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麼,公公點點頭,讓小太監下去,然後走回來說道:“陛下,大司寇到了,正在宮外等候旨意。”

宋端祥放下糕點,拍拍手道:“讓他進來吧。”

“是。”公公傳旨去了。

嘉年眯起眼問道:“大司寇,是指元興?”

宋端祥笑道:“是他。”

嘉年眉頭一挑,不再問話。

原來這就是皇甫梧桐你想的辦法!

公公傳話沒過多久,就有一個人跟著他走了過來。

那是一名年過半百,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

他身板極為壯實,寬大的袖袍也難以遮掩起伏的肌肉。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長堤,在宋端祥跟前猛然停步,一股強風從他身後吹了過來。

男人抱拳欠身道:“臣,元興,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宋端祥連忙站起身,扶起元興的胳膊,說道:“柱國免禮,柱國一向操勞辛苦了。”

元興沉聲道:“為解君憂,敢辭其勞。為南齊,為陛下效力,臣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宋端祥拍著元興的肩膀道:“不愧是我南齊柱國,國之棟樑啊。”

他的表情既高興又欣慰,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眼底劃過的一抹冷淡。

皇帝拉著元興坐下,元興拱手稱謝,然後在嘉年對面挑了把凳子落坐。

他抬了下眼,犀利目光射向嘉年。

嘉年垂下眼,不與他對視。

宋端祥道:“來人,去取酒來。”

“是。”

公公捧著兩個酒罈子上來,在三人面前一人倒了一杯。

宋端祥舉起杯道:“大司寇操勞國事,甚是辛苦,寡人敬你。”

嘉年沒有動,元興連忙站起身,舉起酒杯,低頭道:“臣惶恐。”

“呵呵,不必惶恐。”宋端祥笑道。

他微微抿了一口酒,元興則一口喝乾,重新落座。

宋端祥左右看了看兩人,笑著對嘉年說道:“這位是我們南齊的柱國,大司寇元興。”

嘉年淡淡道:“久仰。”

元興點點頭:“幸會。”

接著宋端祥又轉向元興,笑道:“這位道長是嘉年,也是你要找的殺子仇人。”

元興神色沉了下來,殺意殺氣如升起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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