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至傍晚,平原之上,但見夕陽西下,落霞如血,萬籟俱靜。

人高的草叢中偶爾傳出的幾聲鳥叫,更顯荒涼幽寂。

嘉年停下腳步舉目眺望,然後又低頭看向手中地圖。

按照上面標註的位置,距離最近的城郭還有四百多里地。

他心想,反正以現在的速度,沒法在天黑之前趕入城裡,不如就在這荒郊野外住一宿。

正當他這樣想著,不遠處卻有一縷炊煙裊裊升起,在這片廣袤平原中極為扎眼。

嘉年抬頭望去,在這荒郊野嶺的,居然還有人家?

他收起地圖,邁開腳步,朝炊煙處行去。

走的近了,方才看清那是一家小小的客棧,門外豎起一圈籬笆,院子裡散養著幾隻雞鴨。

院內兩層小樓上迎風掛著一幅白底黑字藍邊的幡,中間墨意淋漓的寫著一個酒字。

嘉年站在門前,往裡面看了兩眼,伸長脖子喊了幾聲。

“店家,店家,請問有人在嗎?”

客棧門開啟,走出一個體態豐腴,粗布麻衣,頭戴荊釵的婦人。

婦人靠著門扉,眯起一雙細長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嘉年一番,那眼神,跟嘉年沒穿衣服似的。

“抱歉,是在下冒昧打擾了。”

嘉年剛想回頭就被婦人叫住。

“公子是打尖還是住店?住店吧。離著縣城還有四百里路呢。”

嘉年停步問道:“這店裡就夫人一人?”

婦人笑著說道:“叫什麼夫人,公子若不嫌棄,喚我一聲秀娘便可。”

嘉年喊了聲秀娘。

秀娘笑問道:“若我跟公子說店裡就我一人,公子打算怎麼辦?”

說著還雙手捧心,目光中帶點羞怯又有點期待恐懼。

嘉年說:“在下不敢叨擾,這就繼續趕路。”

說著就要轉身。

山下女人如老虎,這位秀娘明顯是隻吃人不吐骨頭的母老虎。

秀娘捂嘴嬌笑兩聲,喊住嘉年道:“公子莫急,我又不會吃人。這裡除了我以外,還有我家死鬼和一個小子。”

她轉過頭朝門裡喊了一嗓子,把小二子招撥出來。

“小二子,等什麼呢,還不趕緊招呼公子進房!一天天只知道吃,養只狗都比你有用!”

頭戴氈帽,身材跟瘦猴一樣的店小二顛顛跑出來,嘴上熱情的招呼著公子趕緊進屋,心裡卻嘀咕道,“不是老闆娘您說要先出去瞅瞅貨色如何,怎麼還埋怨我不勤快。”

嘉年看了小二兩眼,被他引了進去。

跨過門口,嘉年側身跟秀娘點頭致意,秀娘眯眼而笑。

還是個有禮貌的小公子哩。

秀娘跟小二子說:“趕緊燒水,帶公子去上房。這可是咱們幾日來的頭一筆買賣,要是因為你辦砸了,可仔細你的皮!”

嘉年連忙說道:“不必上房,普通房間就行。”

秀娘笑著說道:“公子可是擔心我客棧宰人?放心,公子住上房,給普通房間的錢就行。”

嘉年聞言稍稍鬆了口氣,這反映看的秀娘又是一樂。

進了房間,店小二摘下肩頭搭著的抹布,象徵性的擦了擦桌子,下一趟樓又上來,拎著一壺開水,往壺裡沖茶。

他熱情的說:“客官要是有什麼需要,吆喝一聲就行。”

嘉年淡笑道:“謝謝。”

小二下去後,嘉年關上門,放下包袱,在屋裡走了一圈,然後推開窗。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西邊落霞收盡,東邊月出東山。

店小二拿著掃把,攆著雞鴨把它們趕回籠,樓下廚房裡傳來陣陣飯菜的香氣。

店小二仰頭看見嘉年,向他招了招手,嘉年笑著點頭。

他關上窗點起油燈,坐桌邊研讀那本從李慕雪手中買來的《萬宗劍典》。

一樓廚房,一個面容木訥的高瘦漢子,拿著把斬骨刀,哐哐剁著砧板上的骨頭,鍋裡熱湯翻滾。

今天來客人了,他得露一手。

秀娘斜靠著後廚門,笑眯眯望著自家男人。

“瞧出來了,是個有點武藝傍身的小少爺,大概還以為自己藏得挺好,可騙不過老孃閱盡千帆的這雙眼睛。”

高瘦漢子開口道:“大哥他們明天就要回來辦事,不許節外生枝。”

他的嗓音與他的樣貌一樣無趣,就像是石頭、木頭。

秀娘撇了下嘴。

“大哥回來之後,那樓上的小公子哪還有命在,等大哥玩兒完,就算不死估摸也差不多。老孃陪你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呆了大半年,連點葷腥都沾不著。整日裡跟前只有一個癆病鬼和一個瘦皮猴,喂得飽誰?”

漢子聽了也不答話,手裡的刀沒慢下一點。

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秀娘早過了兩個如狼似虎的年紀,到現在還保持著三十來歲的模樣身段,都是因為她修習的那採補之法。

再加上秀娘確實天賦異稟,練起來更是事半功倍。

兄弟裡面若論床第廝殺,已經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小二子挑簾進來,笑嘻嘻道:“不過就是個有些三腳貓功夫在身的小子,何必為難。今晚讓師孃打好了牙祭,明個師伯他們回來,好有精神招待嘛。”

漢子哐的一聲,剁斷一根大棒骨,淡淡道:“滾。”

他不喜店小二的油嘴滑舌,但他人確實機靈,根骨也好,有些事兒真缺不了他,不然早把他剁吧剁吧扔鍋裡燉了。

他這可不是威脅,而是事實。

這砧板上現在砍的,一會兒準備往鍋裡燉的,都是這過路行客的骨肉。

秀娘捏了把小二子的臉,笑說道:“還是你小子知道心疼師孃,今個晚上師孃好好疼你。”.

小二子連忙討饒。

師孃的身子固然是銷魂,可這磨人也是真的磨人。

如果不是練功不曾懈怠,他都難保自己能活到今天。

秀娘白了眼自己沒用的相公,撅起嘴埋怨道:“虧得還是拜過堂成過親的,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

漢子放下菜刀,盯著秀娘。

小二子向門後縮了縮腦袋,秀娘倒是毫無懼意,反而挺了挺胸脯。

“怎的,你還想砍了我這個黃臉婆不成?”

漢子沉聲罵道:“滾!敢壞了明天的事兒,我就宰了你!”

見他一身殺氣不似作偽,秀娘冷哼一聲轉過身。

一個連床上都無半點威風的慫貨,褲襠裡的刀不好使,就知道用手裡的刀嚇唬女人。自己當初怎麼會豬油蒙了心,跟了這麼個窩囊廢。

她心中正感慨遇人不淑,誰知剛一轉身,就看到樓上那位公子竟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就連與他近在咫尺的店小二都未曾發覺身邊有個大活人。

嘉年微微一笑,抬手一道劍光刺入秀娘心口,狠狠一攪。

秀娘當場斃命。

店小二頭皮發麻,如墜冰窟,腳步一點飛速向後掠去。

嘉年身影一晃,一拳過去,小二兩眼一黑,失去意識。

高瘦漢子二話不說丟下手裡菜刀,從柴火堆裡抽出長刀,跳窗逃跑。

功夫到了他這種級別,能不能打得過,看一眼就知道。

眼前這個明顯是拼死也打不過的。

木訥漢子幾個眨眼的功夫,便掠出去數十丈。真是個江湖高手。

嘉年分出一道真血法身追了上去,不過幾個彈指,它便拎著一把長刀回來。

嘉年拉起店小二一條腿,像拖死豬一樣,把他拖到大堂,一腳踢醒。

小二醒來立即磕頭求饒。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爺爺,還望爺爺大人有大量,饒小的一條生路吧。”

嘉年搬過一張椅子坐在他跟前問道:“你們一共多少人,明天準備在這兒幹什麼。”

小二倒豆子般全說了出來。

“我們攏共有十人,大哥半年前被抓進縣衙大獄。另外六個兄弟姐妹都去營救,我們在這兒負責接應。”

嘉年抬手打斷他一條胳膊,不耐煩道:“此地距離縣城四百多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匹馬都沒有,哪個接應需要跑這麼遠,還一點準備都沒有,當我是傻子嗎?”

小二痛苦不堪的說道:“小的不敢矇蔽爺爺,我知道的都說了,更詳細的情況,只有師父跟師孃知道,我只是個末尾打雜的。”

嘉年閉眼聽了聽他的心聲,沒有說謊。

他睜眼道:“去遠處樹下挖坑,將堂後那些行人屍骨好生裝殮,必須一個屍體一個坑,天亮之前沒埋完。你就可以準備暴屍荒野了。”

店小二不敢怠慢,忍著斷臂之痛,起身去找鐵鍬鏟子。

嘉年冷冷道:“誰準你用鐵鍬,用手去挖。”

店小二面容悲苦,道了句遵命,單手敞開門走了出去。

嘉年在大堂中閉目養神。

他一點都不擔心店小二會不會趁機逃跑。

方圓四百里荒無人煙,他一個斷臂的人能跑哪兒去。

店小二也明白自己的處境,真要是逃跑,只有死路一條。

他現在只能按照這位不知來路的殺神的話去做,並在心中默默祈禱,大哥他們快點回來,只有大哥他們聯手,才能有一線生機。

可直到天亮,大哥他們都沒有回來。小二一隻手鮮血淋漓的回到客棧,告訴嘉年都埋好了。

嘉年問道:“那些人裡有多少是你殺的?”

小二這時候也明白了,自己終歸難逃一死。

他眼神悲苦,面龐猛然猙獰道:“有一半都是我殺的,其中兩個好看的姑娘,都是糟蹋完之後養一段時日再殺,要不要我跟你說說過程。”

嘉年淡笑道:“不用你說,我讓你做。”

還未等店小二明白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就被扒皮抽筋,削肉剔骨,偏偏靈識無比清醒。

客棧裡傳出的慘叫撕心裂肺。

嘉年靜靜的看著他,半刻鐘之後,店小二再無半點方才凜然赴死的英雄氣概。

他只求嘉年殺了他。

嘉年滿足了他的請求。

隨手一甩袖子,他和秀孃的屍體,就都被掃進灶臺底下。

嘉年打了個響指,火光一閃,二人的屍體迅速燃燒,從煙囪裡飄了出去。

接著嘉年就坐在大堂裡等著他們那些兄弟姐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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