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平原睜開了眼睛。

此刻若是有其他熟人在旁,不說嚇掉半條命……這會兒左右也得是驚掉了下巴的才對。

畢竟不論是情報充沛的永珍樓,還是脫胎於女媧廟的女兒國。

雙方都對於黃平原的傷勢束手無策。

簡而言之……這是放在了任何常人身上,都足以當場斃命的程度。若是想要逆天改命,那勢必會需要更為高明的手段才行。

顧長生自然也沒有這般的能力。

所以此時此刻,他施展出來的手段,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種……

‘苟延殘喘罷了。’

在給出了看似相當中肯的評價之後,顧長生並未展開更進一步的舉動。他只是站立在了原地,緊緊地盯著那一臉木然的黃平原。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而過。

顧長生得是結結實實地等上了小半柱香過後,這才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一個好訊息。

一個壞訊息。

“情況倒是與寶樹大師描述的,並沒有什麼出入……”

這意味著在圓桌議堂之內,寶樹大師並沒有選擇在這方面做出什麼手腳才對。換而言之,之後的兩個方法,在此刻也是更具幾分的可信度。

而說到壞訊息……

不等顧長生思緒漸起,突然之間,他便是看到黃平原的腦袋咕嚕地就是一轉。

在那嚴肅的臉上,顧長生瞧不見以往的那些個爽朗與豪放。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子欣喜與意外的輪廓。

這個已是年至三十開外的勐男,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顧長生,隨後便是突然咧開了嘴。

輕笑了一聲。

“平兒?平兒!是你吧!爹可是沒有看錯,當真是你?!”

那語氣裡頭透出了十二分的驚喜,當下也是讓顧長生心頭都不禁微微一動。

而在短暫的猶豫過後,顧長生最後還是不經意地嘆了口氣,繼而輕聲說道。

“對,是我。”

顧長生給予了回應,黃平原臉上的喜意便是更甚三分。他甚至是忍不住地伸出了手去,想要蹭一下顧長生的腦袋。

只是在片刻之後,他臉上那略顯躊躇的表情,卻又是將這種溢於言表的歡喜,給生生地遏制了下去。

“平兒,你還活著就好,還活著就好!爹對不起你,爹對不起你娘啊……我不應該放下你們的,我不應該。”

“你沒事就好,爹如今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等爹忙完了,我就再也不出去了!”

“我一定陪著你,好好地看著你長大。”

“對了,對了!還有你娘,她也要在一起,我們一家人和和氣氣的……”

黃平原的胸膛之上,那創口尚存。他的唇色依舊是慘白,瞧不出丁點之多的人樣。

可即便如此。

那幾乎是滿溢而出的情感,也是沒有絲毫的削減。

而顧長生這邊更是沒有什麼想要辯解的意思,他只是微抿著嘴,不住地點著頭。

“好,好,好……”

不需要辯解,更不需要說明什麼。

就彷彿是安慰著一個嚴重精神分裂的患者那般,顧長生以一種極為順從的姿態,應對著黃平原的一切不明舉動。

“平兒啊,我要帶上你,還有你娘,去海外生活!爹找過了的,在大陸之外還有一些宜居之地,那邊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

這話音剛得是落定了去,不等回話,便是隻得須彌之間。

顧長生便見面前的黃平原,他的眼神渙散了些許……

就像是年久失修的遲鈍老式機突然卡頓了那般。

得是等上了兩個呼吸的停頓,顧長生才看到黃平原的眼神再度清明瞭起來。

就像是酒醉未醒的遊人,黃平原站定在了原地,目光半虛半實。他愣愣地盯著木板地看了好一會兒。

隨後才抬起頭,朝著顧長生凝望了過來。

“你,你是……”

“師傅?”

“你怎麼會在這裡?”

較之方才的那般歡喜,黃平原的表情在此刻卻是多了些忐忑。只見他搓了搓手,那語氣也是有些小心翼翼。

“哎呀師傅您怎麼突然就上了門來?這可真是……如今我家中還未能有人打掃,真是羞煞人也。”

他越說越細碎,最後甚至還露出了個不好意思的表情。

此番若是有人在旁,只會是覺得這黃平原莫不是得了什麼失心瘋……一會兒師傅,一會兒又是平兒的,怎麼看都不會是個普通人該有的反應。

不及二人再繼續深入地交流下去,很快……黃平原的臉色便是突然一變。

他似是聽到了什麼動靜那般,徑直地轉過了頭,朝著窗外凝望而去。

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取而代之的則是緊咬的牙關,加上那高高隆起的太陽穴。

“來了,來了!我感覺到了,那些惡物又包過來了。”

“師傅您在這邊稍等片刻,待得弟子將那些髒東西給殺個乾淨!”

言罷,只見黃平原勐地掉轉過頭。

而隨著那說話腔調的變化,在他臉上的……那表情也是變得兇悍異常!

只見這黃平原抬腿一蹬地去!在碰然作響的同時,木板紛紛開裂,直接就讓半個平層都開始搖搖欲墜。

而黃平原則是藉著這般強橫的勢頭,整個人徑直騰空而起,直挺挺得就朝著窗外撲了出去!

好似流星趕月,只是一瞬,顧長生便再也見不到了那沒入到黑夜之中的人影。

而顧長生則是皺著眉頭,在二樓之間停留片刻,繼而簡簡單單地打量幾眼。

“看來情況的確如寶樹大師所言……”

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不可控,但從大體上來說,問題尚且還算是能夠接受。

顧長生這般地思索著,順手便是將二樓殘存的一些東西給整理了一番。

這約莫便是等上了一炷香的當口。

等到顧長生下樓過後,正好便是撞見了從外入內而來的四個人影。

走在了前頭的,正是面色有些蒼白,但此刻正於眉眼之間流露出困惑神色的閣老。

閻平則是緊跟其後,時不時地還朝著身後撇去兩眼,似是同樣不怎麼放心。

而綴在了最後頭的……

則是那黃平原,正拽著紅二胳膊,你一言我一嘴地朝著這邊靠來。

“平兒,平兒你怎會不認得我了?我是你爹,我是黃平原吶!”

“不是不是,黃大哥您認錯人了……”

場面看起來有些紛紛擾擾,但也不算是出人意外——這閣老眼尖,當即瞧見到了在裡頭等候著的顧長生。

霎時間內,這小老頭的步子便是加快了三分之多。

入得屋裡頭過後,不及閉門細語,打掃身上的風雪痕跡。這閣老剛一張嘴,還未開口。

眼睛便是瞥見到了二樓的慘狀。

想到自己安置在了樓中的寶貝茶具,還有一些精緻的小巧玩意兒,小老頭的眉眼都是忍不住抽了一陣。

只是眼下終究不得是追究之時,便是強按下了不適,繼而對著顧長生出聲問道。

“這……黃老弟這番的模樣,可是你的手筆?”

跟在了後頭的閻平一併入內,他招呼著外頭還在糾結的二人進來,順手便是把門都給合攏了去。

迎著三人的目光,顧長生不置可否,爽快地點頭應道。

“正是。敢問……你們是在哪兒碰上的黃大哥?”

“便是在城門之前的位置。”

紅二在後頭叫嚷出聲,臉上也有些無奈之色。

“我們本來還在巡視著的,突然聽到了城中傳來一陣陣的動靜。本以為是什麼地獄門的手段,急切趕去,卻是正好看到黃大哥正朝著這邊趕來。”

原來是在半路上碰見的。

顧長生還未說些什麼,另在了前頭的閣老便是直接提點道。

“顧小子,之前我問過了的,可你不是說過,自己根本不知道引誘心魔的法子的嗎?”

閣老半轉過身,朝著身後那臉帶些許茫然的黃平原一指,語氣裡頭滿是困惑之意。

“若你說的東西為真,那你又是怎麼將黃老弟變成這幅模樣的?”

非是死人蘇生,而是將神識替換,繼而變成了另一個那般的手法。在這些個特點的加持之下,閣老會將現狀判斷為‘心魔’附體,倒也算是無可厚非。

只是……

顧長生此番所用之法,非是如此手段。

“閣老勿憂,此事有些說來話長,還請諸位先行落座,聽我講個明白的才行。”

顧長生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隱瞞於人的想法,當下既是將眾人齊聚,他姿勢要說個一清二楚。

也是出於對顧長生的信任,閣老一行人並未爭論出聲,而是靜等著顧長生解釋。

最後撇了一眼窗外的朦朧天,顧長生清了清嗓子,順勢整理思緒,便是徑直張嘴說道。

“此等手段非是我之前就已經知悉的東西,而是於方才入夜之前,在夢中聽到的僧人所授。”

又是夢中傳授?

之前有此說法尚且還有幾分可信,可如今又是這般的理由,閻平與紅二多少也是有些感覺到奇怪了。

“顧兄,此話可是當……”

閻平還未說完,便被一旁的閣老給擋了回去。

小老兒此刻眼中似有精光流轉,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顧長生,頭也不回地說道。

“夢中相授,非是什麼玄妙之法。按古籍之記,確實會有一些斷代,抑或是稀奇古怪的東西出現。”

閣老微微停頓片刻,隨後便又是補充道。

“只是這些人通常都是天賦異稟,抑或是被宗門內部欽定為真傳弟子,才能碰上的奇遇。”

言止於此,此番在場的另外兩人看向顧長生的眼神,便是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得虧是反應不慢的閻平,當下無人擾他的心思,便有念想在身,繼而開口問道。

“可是黃叔,這些東西您為何以前都未曾提起過?”

“自然是因為你等級不夠了。”

閣老輕哼出聲,雖是頭也不回,但語氣卻也是稍顯一些唏噓的意味。

“事到如今我瞞著你們這些東西也沒有什麼意思,但凡是你們能夠隨便聽的,我自當是知無不言。”

閻平與紅二紛紛對視一眼,二人心中所想為何,暫且壓下不說。只是顧長生此刻聽到這話,他心思卻是有了些其他的波動。

閣老方才所說為何?

‘能夠隨便聽的……’

這話在旁人聽來不得精髓,可對於顧長生而言,這句話的分量卻是非比尋常了。

‘閣老他知道,資訊也是需要區分種類的?’

甚至透過這句描述看來,閣老很可能曾經更進一步地接觸過名為‘禁忌’的資訊。

他會不會曾經在這方面吃過一些虧?

說來也是唏噓,也正是在此時此刻,顧長生才有一種‘開眼看世界’的感覺。

‘根據所掌握情報內容的不同,我對外界的觀測,也會同樣出現一些明顯的變化。’

世界並不是圍繞著顧長生一個人在轉的。

而這些存活在世的修士,也絕非是什麼單純意義上的木樁子……他們有思想,有考量,同樣也有著自己的獨特之處。

給予尊重,情報交流,直至達成目的。唯有透過這般的手段,顧長生才能夠獲取到真正想要知曉的資訊。

不誇張的說,情報才是決定行動的關鍵因素所在。

而顧長生迄今為止付出的血汗與精力,卻左右不過是寥寥幾句就能夠將其概括的內容。

‘比起所謂的主角而言……我的經歷,也未免太曲折了一些吧?’

在略微地自嘲過後,顧長生微微回神,卻是帶來了更為堅定的信念。

他深呼吸了口氣,很快便是調整好了狀態。

不去多想,放眼當下。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安置妥當了,生路自然也就不難尋見了。

顧長生的念頭流轉而回,當下眼眸便是低垂了下去。

若是條件允許,他說不準也得跟這小老頭好好深聊一下才行。

只是當下終究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言歸正傳,在夢中之時,我聽聞那個僧人教會了我一個手段。”

“透過這個方法,我可以將非死非活之人喚醒,使其恢復一定的行動能力,從而不受制於傷勢所苦。”

聽到這裡,閻平眉頭皺攏,忍不住便是說道。

“如此這般……難道不就是佛宗裡頭那喚出了心魔的法子嗎?”

顧長生並未即刻作答,因為他意識到以閻平的水準而言,心魔應該不是他能夠觸及,並且瞭解的內容。

‘是閣老已經與他說明過了吧。’

不等閻平追問下去,顧長生微微頷首,便是張嘴說道。

“的確,誠如閻兄所言,這法子與心魔有著九分的想象。只不過……”

隨著話鋒一轉,氣氛也在此刻微凝些許。

“從根源上來說,二者有著極為明顯的區別。”

顧長生抬手,自顧自地在喉間摸索了一陣。在旁三人瞧見他將右手三指點在了脖頸正中,繼而說道。

“正所謂人有一氣,若含而不發,當有死不瞑目之相。這氣可以是心中所想所念,也可以是什麼實物卡在其中,不上不下。”

顧長生突然提起這檔子事,倒也是讓其他人意外了些許。

當下雖是不明白他葫蘆裡頭賣的什麼藥,但既往為醫,曾經專精於此道的永珍樓二人自然明白。

紅二女兒國曾脫胎於女媧廟,對於這些東西即不知其髓,但左右也通曉三分的道理。

如此一來二去,倒也是省了顧長生不少說明的功夫。

只見那閻平更是微微頷首,繼而說道。

“這道理我們自然明白,人有念想,說不準就能強撐著一口氣,硬是延上幾刻的壽命。”

聽起來似是玩笑話一般的東西,可實際算來,不論是顧長生的前世,還是這一方的世界,都有著與之相關的一些文字記載。

如此倒也不算是太難理解。

而有了這般的基礎,顧長生也是省了不少的功夫。他當下點了點頭,便是繼續補充道。

“能理解便好,那閻兄既然明白這些,可是知曉……”

“修士若是落得一口氣在喉,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話一經出口,卻是讓閻平都微愣了片刻。他曾行醫多年,但終究還沒能碰到過如此場景,當下自然得是乾脆搖頭。

“不知。”

顧長生聞言,當即長吸口氣,便是說道。

“如此,這便是我之手段的由來所在了。”

“修士有非凡之力在身,若是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這自然得是一場空。可反過來說,如黃大哥這般,僅是半隻腳踏入死門之間……”

“這便是將一口氣,一口生機,甚至是一生的修為。”

“都懸在了命門之間。”

命門何在?

但見顧長生三指一收,他揚起了大拇指,順著自己的喉頭一路向上。

指尖劃過下巴,掃過雙唇,上觸鼻尖,直至前額。

“我透過密法之術,便可將那一口氣牽引而出。這氣非人之物,而是修士之能。透過將這氣送入識海,便可使人喚起生機,重現以往的模樣。”

“而此等手段,便是傳於佛宗門人子弟之間,絕不可予外人知曉的密法所在。”

“其名喚作‘生前境’。”

生前境?

居然還能有這般的法子?

憑藉著‘一口氣’,就可以將人喚起,同時還能恢復行動的能力……用以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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