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思緒正在浮動之間，顧長生便是看著大黃將多餘的紙筆重新銜在了嘴裡頭。這狗子一甩腦袋，都不帶正眼打量顧長生的……徑直就走下了樓去。
而留下來的小鬼則是將紙張打成了捲來，最後飄蕩而起，塞到了一旁的書櫃裡頭。
完成了這一系列的行動之後，小鬼長舒口氣，整個人開始明明滅滅，最後噗嗤一聲……變成了團飛灰消失不見。
眼見到如此場景，顧長生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怪不得之前閻平在離開的時候，還特定叮囑過，讓大黃那邊關注一下卦僕的動向……原因竟然是這個。
狗子能帶來書寫道具，而小鬼能夠簡單挪動物體，便是可以透過手寫的方式來進行記錄……雙方都有其特長所在，如今拼湊在了一起，便是形成了某種極為獨特的記錄方式。
而在觀察到這一點過後，顧長生不由得露出了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個簡單的猜想。
在複數個宗門之間，能否可能像是女兒國與永珍門這般，達成某種方面上的合作？
如此思緒一經浮現，顧長生頓時腦洞大開。
有沒有這麼一個可能？宗門之間的派系劃分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陣營區別。
往深了講，它們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都達成了共識，繼而能夠展開一些……
合作？
以小見大，管中窺豹的事情顧長生可是沒少幹過。而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這事的機率可能還真不低……
或許這才是陣營劃分的重點所在？
然而在短暫的沉默過後，顧長生很快就輕輕地搖了搖頭。
“還是得花些時間，好好地探個清楚，之後再下判斷……也不算遲。”
他便是暫且將這些資訊放置一旁，抬腿向前，顧長生便是推門而入，朝著隔間裡頭看去了一眼。
只見裡頭正平躺著一個不似人形的輪廓，他似是趴倒在了地上，如今身前的地板上，則是汩汩地流淌著鮮紅色的血跡。
顧長生的目光在他的額頭處停留了片刻。
若是猜的不錯，方才他應該就是用自己的腦袋撞牆，最後硬生生敲出了一道裂口來的才對……
顧長生看著這個人影癱軟在了地上，腦袋上的創口正在漸漸消隱。
循著周圍的光源，他只是打量了小會兒，便是瞧見地上的血跡正在緩緩回籠，最後一股腦地收回到了這卦僕的身上。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來，這個不似人樣的東西如同蟲子那般蠕動著，緩緩地挪騰到了原本的位置……
便是再也沒有了其他的動靜。
眼見如此，顧長生也是露出了個思索的表情。
卦僕卦僕，這東西正如同閣老所說的那般，從誕生尹始，其存在的意義便全是為了‘服務’於卦相測算……
即便不需要本人在場，這卦僕也能準確地預測出一些修士的動向。毫無疑問，這對於僅有五人在場的橘子洲而言，的確是個相當大的助力。
也怪不得閣老和閻平都如此看重它了……
顧長生後退半步，順手合上了門去。
而正當他打算回圓桌旁再休息一會兒的時候，樓下卻又傳來了其他的動靜。
“汪汪汪！”
狗子激動到開始吠叫，連帶著黑白鼠也發出吱吱的叫聲。這動靜讓顧長生心頭一動，很快就明白了來者何人。
他便是退回到了臺階旁，片刻之後，就見一人順著臺階走了上來。她身旁跟著尾巴轉成了螺旋狀的大黃，肩頭立著黑白鼠，此時臉上正帶著一絲笑意……
而在瞧見了樓上之人過後，她的表情當即就凝固了起來。
二人便是一上一下地對視了小會兒。
“……早。”
還得是顧長生先開的口。
“嗯……你，也早。”
只見那站在了樓下的紅二面露幾分的尷尬，此刻也是猶豫了小會兒。
顧長生雖然並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但如今瞧見了這紅二，思緒也是飄忽而起，繼而想起了女兒國與女媧廟之間的微妙聯絡。
小紅娘嗎……
也不知道等紅二更進一步過後的踏月行者，又得是個什麼樣的水準。
思緒浮動之間，顧長生卻見這紅二突然長吸口氣。她抬起頭，對著臺階上站著的顧長生，張嘴便是說道。
“顧兄，那日是我冒犯了。”
“……？”
顧長生顯然是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的，但這紅二面有誠懇之色，如今自下而上地望向了顧長生，便是繼續說道。
“我……我後面都聽過了閻平的解釋。”
“那日我中了蛇心的惡招，按理來說……我應該已經算是死在了他手上。”
“後頭若不是顧兄出手相助，只憑著閻平一人的本事，他定然是救不出我來的。如此一來，這於情於理，我都得向顧兄道謝的才對。”
也是說到這裡，紅二自己便都是凝噎了起來。她的喉頭上下翻滾了兩圈，如今嘴唇癟了三分，便又是補充道。
“顧兄，那日……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原來說的是這事。
回過神來的顧長生，得是到了眼下，這才算是想起了紅二說的事來。
他面露幾分的恍然之色，隨後又是笑著連連擺手。
他並不是什麼記仇的人，更何況換位思考一下，若為女性，恐怕顧長生同樣也會有差不多的念頭。
而聽到了這話過後，顧長生也是很快就意識到了。
閻平看來是沒有想要幫他隱瞞的意思啊……
顧長生倒也不覺得是這位閻兄想要害他，更甚至地……這位兄臺很可能是想在某種程度上‘償還’給顧長生一些東西。
不然紅二應該不至於如此愧疚。
“不是多大的事情，紅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們既是同事，今後必然也會有合作機會的，到時候我還指望著紅姑娘指教一二呢。”
正所謂人行在外，客氣三分總是沒錯的。更何況於情於理都在顧長生一邊……紅二此刻臉色也是緩和了些許，對著顧長生也是露出了訕訕的笑意。
這……說來也是奇怪。
自從意識到女兒國與女媧廟的聯絡之後，顧長生看著紅二的模樣，卻總是有一種微妙的既視感。
祖祖說過，女媧廟中的傳人雖都是女兒身，但她們個個都是心胸開闊，敢愛敢恨的人家。
而按照這個說法延續下來，如今既然是這女兒國的名頭……那顯然也是不會有男性修士的存在了。
換句話說。
女媧廟的傳承依舊保持著一個比較完整的規模？
念及至此，顧長生也是露出了幾分思索的表情。他看著紅二驅散了身旁的狗子和黑白鼠，如今正走上二樓，便是忍不住出聲說道。
“紅姑娘，我這邊有件事情想要跟你打聽一下，不知……”
卻是還未等到顧長生說完這話，那紅二便已是站定原地，連連回頭，對著顧長生急切說道。
“顧兄儘管說來便是！紅二我若是有知道的，必然知無不言！”
知無不言。
這說法可就有些門道了——看來這妮子也是對顧長生心中有愧，如果好不容易逮著個能幫助的契機，她自然是想著早些‘報恩’了才是。
顧長生輕笑著點了點頭，如今對於紅二的這個態度，他倒也是有些不冷不澹。
二人先是入了座去，等到紛紛安定下來之後，這邊才清了清嗓子，繼而出聲說道。
“紅姑娘，我有一些困惑在心，如今有了機會，自然是想要問上一問的。而在其中……這與女兒國相關的資訊，不知你能否跟我透露一二？”
女兒國的相關資訊。
這個情報乍一眼看去或許並不值得關注，但只有身懷黃銅之門傳承的顧長生明白……這‘女兒國’的情報何其之重要。
他身前的紅二此刻聽到發問，雖是些許停頓了小會兒，卻也很快就點了點頭。她並沒有追究顧長生好奇心的意思，當即張嘴便是說道。
“顧兄既然好奇，我自然會跟你說個清楚的。而且真要說來……我這女兒國也不算是什麼厲害的宗門，如此資訊，在龜殼問卜上也能看個大概。”
“我女兒國起源於一千三百多年前，是早在前朝尚存的時候，才開始發揚的一個門派傳承。”
“始源地名為盤山十八嶺，那地方據說是位仙姑得道成仙之地。她在頓悟之後通曉了通天之能，自此以後……”
“便是開創了女兒國一脈。”
紅二對這些東西可謂說是輕車熟路了，如今說起此話，眼睛也是逐漸開始微微放光。
“這女兒國，女兒國地叫，其緣由自然是因為我等宗門，招來的盡是一些女兒身的人家。”
“如今那盤山十八嶺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就連遺址都尋不見得。而在五百年前，當時的宗門管事，被稱為盤陽主的掌門人將山門定在了大陸的五嶽山間，自此以往，女兒國的名號便算是徹底打出去了。”
聽到了這裡，顧長生雖是時不時地微微頷首，以表示自己正在認真傾聽。
可就在這個時候，
可在同時，他心中卻是早已變成了翻江倒海的一片。
你說的東西，跟記憶裡頭的女媧廟根本不一樣啊，姐妹……
紅二描述的內容裡頭槽點太多，以至於讓顧長生一時之間都有些不知從何處入手。
還得是逐個分析，挨個總結了才行。
首先便是紅二口中的這個‘起源’之所在。
千年以前，早在前朝尚未衰敗之前……以顧長生的角度看來，他明顯是會感覺到奇怪的。
因為千年以前，作為真武之前統治的另一個朝代，其名正式喚做‘東國’的歷史！
然而紅二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描述？
答桉必然只有一個——她根本不知道這段歷史，她甚至都不知道東國曾經存在過。
這個結論顯然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因為顧長生透過之前九環村的經歷，就大概知曉了一個模湖的情報。
那便是‘時間’這個概念，在某種程度上同樣也算是神秘的一部分。
如紅二這般，比較正常的修士，這些人很可能都只知道當時朝代之名，而早已忘卻了淹沒在歷史潮流之中的各種年曆。
相較而言，閻平明顯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他知道的肯定也有限，而且不會太多！
閣老應該算是最為學識淵博的一位了，但想要從他最裡頭套取資訊，難度肯定是相當之大……
如此想來，不論是宋半仙口中黃龍歷，還是祖祖描述之中的天曆，二者必然都只會是比‘東國’更早，甚至是更為久遠的過去。
而按照如此理論看來。
如今在紅二的描述之中，她便是暴露出了第二個相當明顯的問題——‘女兒國’出現的時間線不對勁！
千年以前，那是東國盛行，佛宗昌盛之年代。
可女媧廟卻是早在很久以前的天曆，就已經開始盛行的一個大宗。如此看來……這傳承的時間便是有了分歧。
這為第一個問題點，如今也是值得顧長生去深思一番。
而按照順序進行推演，第二個問題……
盤山十八嶺是個什麼東西？這得道成仙的仙姑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作為親眼目睹過了女媧廟真容的顧長生，如今聽到了紅二描述的這段‘歷史線’，他心中總是有種近似於荒誕般的錯覺。
TMD，明明是個很正常的神話故事崇拜，怎麼傳著傳著就有了幾分道教的味道在裡頭……
這到底是誰給下的歪料？
只是這些東西倒也不算是特別引人注目，畢竟顧長生重心不在於此。他如今便是繼續思索了下去，繼而想到了紅二口中的另一段描述……
距今五百年前，當時的宗門管事，被稱為盤陽主的掌門人將山門定在了大陸的五嶽山間。
盤陽主。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位應該就是女兒國等級最高的一位修士了。
“紅姑娘，停一下。那位盤陽主，一共活了多少年？”
修士的年齡非比尋常，但這也是相對而言的。起碼在歷史的長河之間，顧長生就曾經目睹了祖祖的衰老樣貌。
看來只要不是突破到了某種地步，修士依舊是無法逃脫衰老的命運。
顧長生這邊思緒不止，他身前的紅二卻是突然微微瞪眼，對著顧長生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顧兄，你說什麼胡話呢。盤陽主如今尚存於世，可還是我女兒國的宗主呢。”
這話入耳來，顧長生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地，他心中便是清明一片。
盤陽主的等級必然不低！
能活五百年往上，這位修士肯定已經突破了極限，打破了壽命的限制才對。
“喔，喔喔……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倒是我無禮了，不好意思啊，紅姑娘。”
顧長生笑的靦腆，說的更是客氣。如今這般的模樣入眼來，紅二自然也是不好再發脾氣。
想想之前閻平口述的內容，這面前的小子既然是救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再看向這個‘無禮之人’，紅二心中的火氣也是消散了大半。
也罷了，不知者無罪。
她紅二總不能揪著這些小事不放吧。
這小紅娘便是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輕哼一聲。她又是擺正了姿勢，隨後出聲問道。
“顧兄可還有其他想知道的？”
顧長生心中早已有念，此刻聽聞這話，當即點頭便是說道。
“有的有的，紅姑娘能否跟我細說一下這位盤陽主？”
有此發問，自然也是有其道理所在。
顧長生眼下也是考慮到了一個眾所周知的情報內容，那便是——等級越高的修士，其生命層次也會得到昇華，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們本身便已是一種‘神秘’。
而以此為前提。
這些‘人’……它們會不會知道一些歷史的真相？
如果是知道的，盤陽主為何會選擇繼續隱瞞女媧廟，而一味地擴大女兒國之名號？
反過來說，如果是不知道的。
顧長生也能順勢瞭解一些高等級修士的作風，還有現狀等等……想來想去，知道一些，這總歸也是不虧的。
紅二聽到顧長生這般的問話，表情倒是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
她顯然是沒想到顧長生會有如此發問。
以至於那嘴巴微張，在此刻都是沉吟了一聲。
她似是在糾結，又像是在衡量著什麼東西……顧長生將如此反應盡數看在了眼中，當即心頭也是微微一動。
不能直接說明，需要考慮。
這說明……女兒國之當家，盤陽主的資訊，或許也是有保密等級的一類東西？
想想倒也是了，畢竟跟陰老爺相關的內容。顧長生透過龜殼問卜，他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盤陽主絕對比一百個陰老爺厲害吧？
人家憑什麼跟他說個明明白白的。
顧長生意識到了自己這個問題有些過於離譜，此刻便是不由得尷尬地笑了兩聲。他正想要開口道歉，繼而撤回這段‘冒失’的內容。
卻沒曾想。
紅二在一番糾結過後，居然就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她勐地抬頭，有些決然的目光之中，她瞪向了顧長生，便是張嘴說道。
“我……這話我可不對別人說，顧兄，你聽過可就罷了，千萬不得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