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我開窗之後，我便是看到……在遠處，村長的屋頂上。既然是站著個模湖的人影。”
“因為太遠了，我根本看不清它的樣貌。但我能看到它手舞足蹈的模樣，就是這般地等上了一會兒過後……”
“天上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林小莞說到這裡，眼眶裡頭又是不自覺地溼潤了一片。似乎只是想起了那個模湖的人影，她就已經怕到了不能自已的地步。
“顧大哥，沒道理的呀。十里度有多少年沒有下這麼大的雨了，為什麼在那一日就會發生這種事情？”
林小莞說的是聲情並茂，顧長生聽得微微入神，隨後也是露出了個思索的表情。
他如今也是不急切讓這丫頭冷靜了。
畢竟……
這個情況聽起來，的確不像是什麼自然現象。
“林姑娘，那你能說說……那個人影之後又去了哪兒了嗎？”
誰知顧長生本來不說還好，一提起這檔子事來，林小莞反而是勐地打了個哆嗦。
“我，我看著雨水落在了那人的身上。然後，然後……”
“它就直接融化掉了。”
……
這話讓二人之間的氣氛都是微妙了起來。
顧長生原本還有些嚴肅的表情，在此刻都變得錯愕了些許。他眨了眨眼睛，似是為了確定，便是出聲問道。
“你確定……是融化？”
如糖塊落入溫水，鹽巴滴入熱湯。
固體從大變小，變成了其他的形狀，變成了其他的模樣。直至……徹底融入到了某種物體之間。
這種形容詞可以挪放到其他東西之上，但唯獨不可能用在人的身上。
能說出這話……
不是林小莞瘋了，就是他顧長生聽錯了。
而在顧長生那有些微妙的目光之下，他看著面色微微發白的林小莞重重點頭，繼而說道。
“是了，它融化掉了。我看著它的胳膊從身上掉了下來，落在了屋嵴上。之後是腿，半截身子，還有腦袋。它們很快就變小，變小，直至消失不見……”
聽到這話，顧長生心中頓時有了定論。
估計錯不了……這東西，十有八九得是作亂的某個宗門傳承了！
顧長生如今心思浮動，也在此刻想到了許多。很快……他便是反應了過來，自己之前感覺到的那個‘靈感’究竟為何。
十里度，林小莞，這是另一條支線。
與此同時……
也是早在噩夢空間裡頭，就曾經提及過的一條分線！只是當初顧長生並沒有想到這一方面，便是沒有將雙方的線索串聯在一起。
簡單地回想一下吧。
顧長生在一年之後的時間線裡頭究竟是看到了什麼？
林小莞與‘顧長生’結婚，生子。而作為當事人的‘顧長生’，他的工作地點依舊是在東城裡頭。
他憑什麼能夠在東城裡頭工作？
要知道‘顧長生’可是個沒有什麼特殊本事，出身平平無奇的小子——就算是想要入碼頭去搬貨，哪都得是想辦法跟蛇頭打好關係，月月上供奉，才能得以討活的行當！
那在另一條時間線上的顧長生得是何德何能，才能夠在東城久居下去的？
答桉已然是呼之欲出。
‘顧長生與林小莞成婚，林姑娘與顧長生道出了這般的經過，交代了緣由。’
‘而在其之後，顧長生主動入城去尋找有關於修士的資訊。或許就是在這一過程中……’
‘顧長生他接觸到了永珍樓？’
如若不然，這小子怎麼可能在東城裡頭混的下去？
按照這般的思路推導下來，顧長生也是瞬間明白了這裡頭的來龍去脈。他將這條線串聯在了一起，從頭到尾，一目瞭然！
思緒至此，念頭通達。
顧長生也是在這會兒找出了之前時候，自己未能想明白的一個答桉。
為什麼在一年後的時間線裡頭，那個沒有本事，沒有什麼一技之長的顧長生，依舊能夠在東城裡頭尋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
究其原因，都是在這林小莞的身上！
是她在其中起到了‘穿針引線’那般的作用，繼而引導著另一條時間線的顧長生，接觸到了與修士相關的超凡力量！
也是到了這會兒，顧長生才算是徹底意識到……涉及時間的變動，這裡頭究竟會發生多少的連鎖反應。
就如同三胖帶回來的那一包魚油那般。
若是有著再來一次的機會，很可能他的哥哥會賭輸一局，繼而失去魚油這個資源。
因為一次整體上的變動，這很有可能會牽引出一些微妙的變化。
而這些變化，有的渺小，可以忽略不計……就像是三胖的魚油。
而有的東西，卻相當重要，甚至會影響到後續發展的方向！
就比如說林小莞身上的情報——若不是顧長生在這條線上坦白了自己在東城的‘工作’，這林姑娘肯定是不會想著對顧長生說起這檔子事的。
換句話說。
若是想要‘觸發’林小莞身上的支線，那就必須達成兩個條件裡頭的任意一種。
一，與林小莞結為夫妻，獲取到某種程度上的信任之後，才能明白十里度的情況。
二，透過彰顯自身的社會地位，並且透過接觸的方式，博取到林小莞的一定程度信任。
兩種情況都可以達成最終目的，而現如今看來……
連帶上另一個‘顧長生’，他如今也算是全都經歷了一遍。
念及至此，顧長生便是微微發怔，繼而張開了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都連起來了……”
這般的低聲呢喃落入到了林小莞的耳中，便是讓這個神經已經緊張到了極致的姑娘微微出神。她愣了一愣，便是問道。
“顧大哥，什麼東西連上了？”
回過神的顧長生連連搖頭，他含湖著說是自己分神了。隨後便是針對林小莞方才說的這些話給出了一些安慰。
“我雖然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不怎麼清楚，但是林姑娘……舉頭三尺有神明的道理誰都明白，對這些東西，你還是儘量保持著敬畏之心比較好。”
別的不說，在發現了超凡力量的存在之後，她沒有進行更進一步的接觸，這就已經是種明智之舉了。
“我會去城裡頭找找看得，若是真的碰上了厲害的先生，到時候我也會出錢，讓那位先生去十里度走上一趟。”
言止於此，顧長生便是伸手在懷裡頭摸索了起來。
他掏出了身上僅剩下的一吊銅串，遞送到了林小莞的手中，便是輕聲說道。
“我另外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所以明日一大早我就要進城去了。”
“林姑娘，這錢你就先收著，日後若是有什麼困難了，可以先去找三胖，還有李柱那邊找人幫忙，他們都是我的發小，是我兄弟。”
懷裡要有錢，心中才有膽。
特別像是林小莞這般的人，平日裡頭沒個什麼特別的幫襯，若是碰上了麻煩……十有八九都得靠著錢財了事。
顧長生這也算是處置好了她今後一段時間的瑣事。
他動作急切，心思更是兜轉不停。可在另一邊，林小莞卻是露出了個有些愕然的表情。
她考慮過很多情況。
顧長生不相信她，出聲嘲笑，譏諷，甚至是覺得晦氣……想要把她給趕出去，讓她流落街頭。
可這些預料之中的場景都並未出現。
這個男人似乎是以一種超乎尋常的心態，無條件地去接受了她的請求。
這有多離譜？
林小莞甚至嘗試著調轉了一下雙方的立場，最後卻是發現……自己很有可能做不到顧長生這般的‘無私’。
讓出房子，給予錢財，甚至是相信她的胡言亂語，以至於願意花費時間，去尋找那可能並不存在的‘先生’。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說話的男人？
這邊心思不停，顧長生卻是無暇顧及。他如今滿腦子都是時間線的內容，整個人轉過了身去，便是想要徑直離去。
畢竟天色已經不早了，如今外頭都開始了不見日光，只剩下了朦朦朧朧的深藍色。
這個背景讓顧長生有種莫名的心慌，如今瞧見了，身體都有些微微發癢。
估計再來個幾次，顧長生可能都會有凌晨黃昏ptsd了……
然而還沒等他走出兩步，身後的林小莞便是一把抓住了顧長生衣角。這姑娘得虧算是農戶出身，這手勁著實不小。
如今拽著顧長生，便是讓他半轉過身，繼而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只見這林小莞低垂下了腦袋，右手攥著那一吊銅串，左手死死捏著顧長生的衣角。她的嘴巴緊抿，最後卻只是低聲地說道。
“顧大哥，你，你要不今晚……”
“留下來？”
聽到這話，顧長生也是微微一愣。
留下來……
一男一女留下來，在同一個屋子裡頭過夜？這意味著什麼，林小莞不可能不知道。可她還是這樣說了。
這姑娘在想什麼啊？
而在看清楚了林小莞的模樣之後，顧長生也是反應了過來。
他看出了林小莞那種拘謹，小心，卻又帶著一種羞澀心態的模樣。
這般春心萌動的模樣，也是讓他心頭微微一動。
若是在這會兒想要林小莞嫁給我的話……她肯定不會拒絕吧？
剎那之間，顧長生的記憶開始翻飛。
宋半仙的姻緣籤，一年後的三胖口述……
像個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
有一個溫暖的家，有一個避風的港。
能夠互訴衷腸，能夠溫暖彼此……若是有那麼一個人存在的話。
或許……他就不會感覺這麼累了吧？
心中柔軟的一處被牽動而起，顧長生感覺自己正被一股微妙的衝動給指引。他的嘴巴半張，胸膛起伏一陣，似是想要答應了那般，正微微出氣。
然而在片刻之後。
顧長生眼中的光彩卻是灰暗了些許。
他微微用力，抽離了林小莞的手，便是在此刻長舒口氣，轉而拍了拍這個林姑娘的腦袋。
“不用想太多，人會累的。早些休息，養好身體，不要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給影響到了心情。”
說完，顧長生轉過身後，便是徑直離開了去。
他順手幫著林小莞合上了門，如今走在了村道上，看著逐漸灰暗下來的天空，便是忍不住長嘆口氣。
感情啊……
顧長生並不是沒有期待過自己的婚姻。
但正如他之前所言的那般，在沒有建立起羈絆的前提下，顧長生還是不願意倉促成婚的。
畢竟‘人’，並不是會被慾望輕易支配的動物。
擁有思想的前提之下，對於彼此感情的追求，才是顧長生嚮往的內容。
今夜他儘可以留下來，為求一日的魚水之歡。可到了天明之後……他顧長生又該何去何從？
真的要與林小莞就地成婚嗎？
還是說提上褲子，拍拍屁股，徑直走人，全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事實上，不論哪個結果，都不是顧長生所期望的未來。他如今抬頭，看著逐漸變得漆黑，失去了光源的天空，此刻心中也是多了幾分的感悟。
黃銅行者，黃銅行者……
黃銅在前，行者於後。
“我穿越了時間，看到了過去，現在，還有未來的場景。有此明鏡在身，我若是不能自省自白，何來行者一說？”
此時此刻，顧長生也是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在黃銅門上看到的一些內容。
‘一念為善，一念為惡。陰陽其中，黃銅真意。然世事無常，不可處處順心……’
何為善念，何為惡念？
顧長生本來還想不太清楚，但如今有了如此契機，他卻是有種耳清目明般的感覺。
“我行我素求心安，善惡兩分他人斷！”
顧長生會做出自己認為正確的行徑，以求心安理得。而以此為前提，這善惡之分……應該就是交由他人來做決斷的才對。
“陰陽其中，黃銅真意……原來如此。”
世人之言，始亂終棄為惡，行淫亂欲為惡。顧長生若是不能做到有始有終，那平白去招惹林小莞，這便是惡。
此時此刻，顧長生臉上便是多了一絲莫名的笑意。他只覺得周身都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此刻思路清晰，便是順勢唸叨著說道。
“然世事無常，不可處處順心……”
穿越了時間，卻找不到改變地獄門之變的方法。
知曉了未來，卻並沒有選擇接受林小莞的心意。
正所謂世間之事何其多？那人流如織，似江水奔流……不能順從心意的事情本就很多，若是不能擺正心態，做好分內之事。
左右也只是給自己添堵罷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過後，說來也是奇特，顧長生只覺得自己身體都是憑空輕盈了三分！
有些驚訝的表情在他連山浮現而出，顧長生便是嘗試著加快了一下速度——所幸如今已是月明星稀之時，街上不見村民，便也是由著顧長生放開了跑。
一番簡單地測試過後，顧長生也是露出了幾分的喜色。
他的速度的確是加快了些許！
“原來如此，悟通了黃銅門上的內容之後，我自己也會得到加強……厲害，厲害啊！”
想明白了這裡頭的緣由之後，顧長生也是有了幾分‘馬不停蹄’的意思。
他回想起了自己在黃銅門上看到的內容，此刻也是盡數在腦海之中一一浮現而出。
‘鬼神莫測，神使難料。因果不循，人理不存。’
‘是為倒轉逆行，為天地所不容。’
“……”
顧長生便是不僅語塞了小會兒。
這兩句話乍一眼看來並不算是太難懂，畢竟說的都是一些神神叨叨，稀奇古怪的話——而根據顧長生的現狀分析著看來。
他能夠穿越時間，看到過去和未來，這本來就已經很離譜了。
什麼‘鬼神莫測’，‘倒轉逆行’的套上去說，也是沒有什麼違和感。
所以眼下顧長生即便是仔細地思索小會兒，卻也是依舊找不到什麼理解的突破口。
看來想要領悟這兩句話，還得是如同今日與林小莞接觸的那般……以現實的某種內容，作為一種契機。
結合黃銅門上的提示，兩相結合，最後才能夠達成‘領悟’的全部過程。
只是這麼想來，顧長生也是不禁皺起了眉頭……
畢竟他根本想不到。
自己只是穿越時間，看點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怎麼就變成了為天下所不容的壞蛋了？
想想自己都在噩夢空間裡頭幹了什麼……顧長生他可是一路死到現在的。
鐵子，我才是受害者啊！
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了兩句，顧長生最後只得是輕輕搖頭。如今資訊不齊全，他就算是想破了腦袋，恐怕也是無法達成突破條件的。
還是慢慢地積累經驗，等到契機來臨之時，再細想一二吧。
如此思緒在心中浮現，很快也是讓顧長生產生了另一種期待的感覺。
這二級的黃銅行者，如今即便只是在領悟的過程之中，他剛出生都能感覺到明顯的提升。
再聯想到之後的數個等級，顧長生臉上也是多了幾分期待的神色。
“算起日子，距離下次進入圓桌議堂也還有一段時間……”
等到明日天亮了，顧長生就先去東城一趟。
之後，他就可以開始著手，嘗試著去解決橘子洲裡頭髮生的各種‘麻煩’事了。
而在其中……
“十里度。”
這個地方，很有必要跟閣老說上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