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被顧長生從夢境之中帶出來的東西。
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麼簡單的玩意兒。
這是顧長生在數獨輾轉之間得出的結論,而基於如此理論,這個黴菌的性質……也是在此刻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既然是能帶出來的東西……
難道它還能夠帶入到圓桌議堂裡頭,去嘗試著啟用長椅虛影?
顧長生眉頭微挑,如今將其攥在了掌中,半舉起手,便是藉著外頭的光日,細細地打量了起來。
這玩意兒通體毛茸茸的模樣,如今微微使勁,揉搓些許……便是能感覺到一種好似絨毛般的手感。
不能太用力……
不然好像會碎掉。
念及至此,顧長生也是不敢再繼續使勁。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左右掃視了兩圈,最後微微定神。
能夠讓朱月兒身上傷勢都得到緩和的一種黴菌……
這東西明顯具有一些研究價值,只是顧長生如今水平有限,而且他也不是這一方面專業的出身。
若是想要追本朔源,這就顯得太為難人。
所以顧長生只能將重心轉移到另一處,繼而從其他的方面著手。
“找個機會,去問問看閣老那邊吧……”
取出了一個類似於布袋的備用品,顧長生將其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裡頭,最後收在了貼身的位置。
這個類似黴菌的東西肯定不簡單,若是閣老知道一些,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在那之前,顧長生也得先擬定出個合適的理由才行。
而且眼下說來,也不知道這個‘黴菌’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效果?
需要深究,還有探索的東西絕對不少。只是在這會兒分析著看來,顧長生還是得先把這些東西放到一旁才行。
畢竟……
“女媧廟的東西神秘度很高,暫時可以先放一放,不用太過於上心。”
來日方長,這事可以慢慢處理。
而如今對於顧長生而言,最要緊的事情,還得是來年開春前發生的‘地獄門之變’。
這才是當下的‘主線任務’。
將思路回攏了去,顧長生正打算好好地盤算一下自己此行的收穫。可卻是還沒等他深思多久,門外便傳來了敲門的動靜。
“顧哥!還睡著嗎?時候差不多,該吃飯咧。”
這聲音……
是三胖的嗓門。
顧長生聽到了之後,卻是不由得微微一愣。他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去,如今看到的也是一片明亮的光景。
他這次進入夢境的時候應該是午後二時左右,可如今聽三胖說來……
這會兒卻是快要吃晚飯了?
顧長生心頭凸了一下,他便是快快起身,徑直地湊到了窗邊的位置處。他抬頭望去,左右地看上了片刻,隨後便是瞧見了那西沉而去的夕陽。
太陽快要落山了。
眼見到如此的場景,顧長生整個人都是忍不住輕咦了一聲。
午後兩點左右時進入的噩夢空間,而等到他退出來了之後,居然是直接就移到了將近天黑的光景。
“差不多三四個小時的跨度……”
意識到了外界時間的流逝,與他在噩夢空間裡頭的活動時間有所關聯,顧長生也是下意識地就將這一個線索串聯,並且做起了比較。
在噩夢空間裡頭約莫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大概可以持平現實世界裡頭的兩個時辰……
“嘶……這個也不太對。”
顧長生可是清晰地記得,自己曾經在九環村裡頭的經歷。
當初在那會兒,顧長生明明只是在夢境裡頭活動了不到半日的功夫。可最後換算下來,他還是昏迷了好一會兒的。
難道是因為本事精進了的緣故,顧長生的能力也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加強?
這個思路倒也算是有些道理的——畢竟仔細想來,一級的侍者,二級的黃銅行者。
這意味著顧長生對於‘時間’能力的掌控程度,也在逐步加強才對!
也是在明白了這一點過後,顧長生自己都忍不住輕嘆口氣。
“麻煩事,太多了……”
有感而發的緣由,是多方面的。
既有著對於現狀的無奈,同樣也有著顧長生對於自身狀況無法準確把握的感慨。
若是有一個‘黃銅門’的前輩在此刻給顧長生引路,即便只是做出一些簡單的指導,顧長生也能收穫許多。
一人摸索著向前,其中需要損耗的精力實在是太多了。
思緒翻飛不止,門外的三胖還在扯著嗓子喊話。顧長生回過了神來,應承了一聲,這才讓那憨子離開了去。
看著窗外漸漸沉落下去的夕陽,顧長生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遠有憂慮,近有禍患。兩兩相靠,令人白頭……
“前路漫漫啊……”
合窗,轉身,推門而入。
顧長生從三胖的房間裡頭一路徑直走出,不作停留,最後便是直接靠到了客廳的位置去。
過門檻,入房中。顧長生不需打量,當即便是看到了迎面走來的三胖。
這憨子手裡頭端著個大木盆子,瞧見了顧長生,笑著就道。
“顧哥,先坐吧,今日你是客人,麻煩事我來忙活就行。”
顧長生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今天算是上門來蹭飯了的。照理來說,幫襯著幹些活來,也算是合理。
但三胖的嬸子,爹孃,在旁紛紛勸阻。如此一來二去地,終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只得無奈入座了去。
之後也是未等上多久,吃食便是入桌而來。
三胖家中父母尚在,嬸子帶著個兩歲大的虎頭小子,這吃的東西……自然也就不會少了。
最先上桌的,是一碗熬製出來的湖湖。三胖老爹幹了一日的活,渾身勁都被掏了個空,此時正是飢腸轆轆的時候。
這漢子攥起了木勺子,左右一攪,順手就給自己撈了滿滿當當的一碗。
顧長生落的客位,僅次於主家。等到三胖爹孃都開始動快了,顧長生也開始上勺。
他撈了一碗滿當的,如今望著面前熱氣騰騰的面湖,臉上也是露出了個有些感慨的表情。
湖湖只是一種稱呼,是將許多雜糧,穀物,洗淨之後混成了團,最後統統下鍋燉煮後的玩意兒。
那五穀雜糧不用多說,有時候還會夾雜一些山路里頭撇來的野草——在顧長生的記憶之中,他吃了百家的人飯,便是喝了百家多的湖湖。
根據農戶家中的情況,這湖湖的口味自然也是各不相同。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顧長生這也算是開了好幾年的‘盲盒’。
早就已經吃慣了這種口味。
吹氣,晃動湯勺,等著面湖涼了三分,這才順著碗邊,輕輕地吸熘上一小口。
這樣吃也不怕被燙著。
顧長生這邊剛準備細品這滋味,卻是突然就挑起了眉頭。
“……嗯?”
這湖湖哪兒來的香味?
顧長生微微回過了神來,他看著碗中的面湖,只見上頭正漂浮著一層薄薄的黃色東西,如今正散發出了肉一般的香氣。
三胖笑的樂呵,他似是盯著顧長生好一會兒,如今瞧見了反應,張嘴就道。
“顧哥,香的吧?哈哈,這是我哥在港口忙活,說是跟工友賭來的魚油咧!這東西比豬油耐放,味道也香,只是吃不慣腥的人,可能就嘗不了這個鮮咯……”
居然是魚油?
顧長生想起了三胖之前去港口探親的那會兒,也是沒想到,這憨子居然還能有如此的收穫。
看著碗中漂浮著的魚油,顧長生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玩味的表情。
他似是透過了這一層薄薄的動物油,繼而觸碰到了某種微妙的靈感。
“意料之外的展開,無法預測的細小支線嗎……”
“顧哥,你剛才說了什麼?”
“沒有,什麼都沒說。別在意……三胖,這味道可還行咧!”
顧長生與三胖一家人早已是熟識,如今說說笑笑,氣氛也是非常溫馨。
而等到晚飯結束之後,顧長生正打算回屋裡頭,去仔細盤點一下今後的程序與打算,可還沒等他走開……
三胖的那個嬸子,就已經一把拽住了顧長生。
“顧小子,趁著天還沒黑,你再回一趟家吧。下午我在河邊打水洗衣服,聽說林姑娘正在尋你咧。”
林小莞要找我?
顧長生心中微微一動,如今聽到了這個名字,對顧長生來說也算是相當微妙的。
畢竟這個女子……在某條時間線中,可是與‘顧長生’成為了結髮夫妻,甚至還有了身孕。
作為當事人而言,要說他心態沒有收到影響,這肯定是胡扯。只是……
現如今比起這些東西,顧長生反而更好奇林小莞找他的目的為何。
要知道在這條現實的時間線,他可是並沒有答應下今日中午的那場‘相親’。按理來說,雙方之間的‘緣’應該也已經被斬斷了才對。
那這丫頭找他,又得是在想些什麼?
顧長生的思緒翻飛,臉上的表情卻只是猶豫了小會兒,就直接應聲答了下來。
“曉得了,嬸子。那我就先去走上一趟。”
既然做了決定,那還得快些出門才行。畢竟男女有別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日光不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出去了總歸是閒話。
顧長生可沒有想要憑空毀人清白的念頭。
他便是直接出門而去,趁著日落之前,徑直趕回到了自家一處。
站定在了門口,顧長生抬手敲上了兩下,張嘴就道。
“林姑娘,林姑娘?我是顧長生!我聽嬸子說你找我?”
顧長生沒有偷摸著行事,如今放開了嗓門,更是讓住在旁邊的一些鄰居都推開門窗戶,投來好奇的目光。
這邊也是沒等上多久,很快,顧長生便聽到了屋裡頭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只聽得吱呀一聲響來,顧長生身前的大門半開。
而在裡頭,已經換了身簡便衣服的林小莞正有些緊張地盯著顧長生。她瞧見了來人,如今臉上一抖,牽出了些許勉強的笑意。
“顧大哥,你來了。”
如此稱呼,倒也是讓顧長生多看了她兩眼——這房子給你住了,順帶著就改口叫起了大哥……
這姑娘倒也算是能屈能伸。
“找我是有何事?快快說來就行。”
顧長生之前可是特意說明過了的,若是在生活上有什麼不便之處……這傻姑娘儘可以找他來說明。
然而林小莞此刻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她雙手落在了身旁,此刻卻是紛紛攥緊了衣角,臉上的表情更是變得有些微妙。
她……
似是在猶豫著什麼?
若是比較私密的話來,大庭廣眾之下自然是不好說的。更何況如今二人站在了門口處,聊些什麼重要的事情,左右也是顯得寒顫。
察覺到了這一點過後,顧長生眉頭都是輕佻而起。他索性直接靠到了房裡頭,繼而對著林小莞的身旁一指。
“到井那邊去等我,我馬上就過來。”
入房中交談最是保密,但雙方身份有別,如今自然是不能衝著方便行事的。
顧長生只得挑選個勉強些的地方。
而林小莞也算是好說話,她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小跑著就湊了過去——眼見如此,顧長生抬腿,當即便是跨過了門檻。
入的房中,顧長生卻是並未合門。他反而是推開了另外的半扇門來,如今讓整個房子都顯得敞亮了三分。
不關門,不入房,都是是為了避嫌。
林小莞女兒人家,比顧長生必然是更懂得這些東西的。她瞧見了走來的顧長生,如今那腦袋都是微微地低了頭去。
“顧,顧大哥,我聽說您在東城裡頭有行當在忙。我,我這邊……有些事,想要找你幫個忙。不知道您……”
聽到這話,顧長生也是提起了三分的精神。
從之前的接觸過程中可以得知,這林小莞的脾氣絕對不是太軟的那種……而似是她這般的人,開口求助於人,必然有其理由所在。
這很可能是她解決不了的一種麻煩。
理清楚瞭如此念頭之後,顧長生微微點頭,張嘴就道。
“林姑娘不用顧慮,儘管說來便是。”
後者似是直到這會兒才做出了決定,她深呼吸,最後抬起了眸子,便是盯著顧長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想要請您幫忙,找個能趕髒東西的高人。”
聽到這話,顧長生雖是面無表情,但心中卻已是泛起了滴咕。
能趕髒東西的高人,她為什麼要找這種人來幫忙?難道,是這丫頭她……
似是猜到了顧長生料想的那般,林小莞急急地搖了搖頭。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糾結,似是自己都明白……
這個要求有多奇怪。
“顧大哥,我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十里度。”
為了十里度?
林小莞的老家,那個發大水,被沖垮掉了的村子?
隱約之間,顧長生似是觸碰到了什麼靈感。他的眉頭微微發皺,卻是未等到深究下去,身前的林小莞就已經開始抖抖索索地說道。
“我知道這聽起來可能很奇怪,但……顧大哥,我真的不想騙你,我說的都是實話!”
明明還沒開啟話匣子。
這丫頭居然就已經活活憋出了一眼眶的淚水來。
要不怎麼說女人都是水做的……這情緒一激動,其他不用多說,眼淚必然是最先開道的。
顧長生苦笑了兩聲,在此刻便是連聲說道。
“我信,我一定信的。林姑娘,你先不要急切。把這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跟我講個明白了,你再哭也來得及,是不是?”
林小莞委委屈屈地抽了一鼻子,此刻抬手,連忙擦去了眼角的淚痕。處理完了這些,她這才斷斷續續地說道。
“村子裡頭應該是髒東西的,這話是兩月以前,一個路過的算命先生說出來的話。”
“一開始的時候,誰也不信,我也是一樣的……可是過了半月,怪事就經常發生。”
“最先是那對溺死在了村外的王家小兄弟,他們是雙胞胎,十二歲大,水性比牛都要好!”
“可就算是這樣了,他們依舊被活活淹死了去。等到別人發現的時候,蝦蟹都啃掉了他們半張臉……”
“之後就越來越離譜了。”
“下河捕撈的船翻了三艘,斷送了七戶人家的頂樑柱。”
“明明起航的時候是晴空萬里的,可沒等上一刻,這天氣就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日若不是我爹生病了,沒出門去……”
“他也得溺死在河裡頭。”
林小莞是越說越激動,她的目光開始有些止不住地發抖,連帶著聲音都激動地有些變形。
然而顧長生聽到了這裡過後,儘管心中有了一些推論,當下依舊是張嘴說道。
“林姑娘,有道是天有不測風雲之說。老天爺的脾氣誰人能摸透?既是靠天吃飯,總歸也得有陰晴圓缺的才對。”
然而林小莞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顧大哥,我也想過,這有沒有可能是我太緊張了,日思夜想出來的幻覺。”
“可是在發大水的那一日,我是真真切切地看見,有東西出來了。”
她以一種相當篤定的語氣,對著顧長生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日晚上,太陽落山快些。我本來早早地就準備入睡了的,可因為心中有念,終究是睡不踏實……最後我起床了去,便是想要看看月亮,換換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