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於中州浮雲郡，家中老三。時入六歲，正好被途徑的師傅相中，繼而收入門中……”
在那一陣陣絮絮叨叨的低語之間，這九里英居然是絲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來歷都給交代了個清清楚楚！
聽到了這話，顧長生此刻站定在旁，雖是面無表情……但心中已是驚濤駭浪的一片！
這老畢凳子居然真的開口了？！
該說不說，這會兒顧長生看到如此場景，只覺得頭皮都是忍不住麻了一陣。
‘這閣老的本事……居然能有如此誇張？’
一言一語可扭轉人性，讓這性格古怪，難以相處的五華宗人這般好說話。
這就是閣老‘半仙’的真正本事了嗎？
而且這中州，浮雲郡又是個什麼地方，他顧長生可是一點映像都沒有。
只是結合一下這九里英的情況，他心中便已有了個大致的猜想。
‘恐怕這就是大陸那邊的地區劃分？’
州為類，郡為轄。這般的劃分，左右倒也算是清晰明瞭。
顧長生思緒浮動一陣，如今表情也是微微一動。他回想起了與閣老，還有黃平原相關的內容，當下也是反應了過來。
‘互補……對了，這兩個人湊在了一起，正好也是一種微妙的互補狀態。’
黃平原一身的怪力橫行，若是狀態完好，同級之間更是難尋對手。而以此為基礎，閣老能卜會測，同時心思縝密。
長遠地看來，這‘半仙’也是正好彌補了黃平原的不足之處！
‘看來得是兩相結合，才算是橘子洲正面的戰力所在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如今這般地看來，這陣營組合的確也是有幾分的門道。
想明白了這一點過後，顧長生此刻更是忍不住半撇過了眼睛，朝著不遠處的小老頭多看了眼去。
後者此刻全神貫注，精力都在這九里英的身上，自然不會顧及到顧長生的動向。
“你是何時來到此地的？”
“我，我是半月以前，循著師尊的安排，從大陸那邊乘船而來的……”
聽到這話，閣老的眉頭便是很明顯地皺了一下，小老頭甚至都忍不住輕咦了一聲，又是出聲問道。
“半月以前，這麼近……橘子州不過這般的大，你突然到來，我這邊為何一點訊息都收不到？”
這話一經出口，那神情迷茫的九里英也是沉默了小會兒，隨後緩緩搖頭。
“我也，不知……”
當事人也不明不白？
看到這般的反應，閣老的表情當即也是變得愈發古怪。
小老頭甚至還騰出了自己的左手，如今擺放在了眼皮子底下，開始掐算一陣。
也是在同時，那細碎不斷的動靜陣陣傳來，伴隨著那有些困惑不解的腔調。
“天干不明，地支不清……怪也，怪也。按日理來算，這幾日應該是風平浪靜，前不逢交時，後不著混沌的光景。”
“為何這條理會如此渾噩不清？”
閣老這邊想得不明不白，一旁的顧長生站定原地，眼下雖是露出了個不明所以的表情，但……
在當事人的心中，那讓人膽寒的念頭便已是爬滿了心尖。
‘沒想到啊，真沒能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回事？！’
不得不說，儘管此刻依舊有些後怕，但顧長生還是覺得，自己這一趟……可是來值了的！
因為僅僅只是憑藉著當下二人的對話，顧長生也是不難聽出裡頭的怪異所在。
‘其他人雖然不知道是我改變了歷史，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
‘一些中高階別的修士，卻是能夠感覺到，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正在發生著某種變化！’
這就相當恐怖了。
因為換一個角度去思考的話，這事同樣可以理解為——顧長生每次改變的歷史，都會被人感覺，甚至是發現到！
就比如眼下這個情況。
按照時間段去排列，半月以前的光景，差不多也是顧長生剛接觸到圓桌議堂前後的當口。
‘這個時間段是沒有問題的，當時並沒有任何的徵兆，會表示橘子洲地會出現另一箇中層修士。’
可從事實看來，九里英卻像是從地裡頭長出來的那般，突然就現身了去。
而如此現狀，便也是正好地說明了……顧長生手中的情報並不完整！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歷史程序發生變化，那產生的連鎖反應，便是導致事件發生變化的源頭所在。
‘沒有一點的徵兆，也沒有絲毫之多的情報。這明顯很不對勁……畢竟橘子洲左右不過這般的大，若是憑空多了個四級修士。’
‘以閣老的手段，還有佈置下去的眼線，必然也得是有所反應的才對！’
這念頭至此，顧長生也是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
他感覺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如今已是摸清楚了這其中的條理所在。
‘地獄門之變的時間被提前了，這是結果。’
‘那叢結果進行逆推，也可以反而找尋到緣由為何……’
陰老爺提前動手是何緣故？
‘是因為他突然多了個實打實的幫手！’
一個本來並未出現在歷史程序之中的九里英，便是最好的證據。
‘本來不會到來此地的九里英突然出現，這就是歷史程序被改變後的結果。如果是普通人，自然是不會有所察覺。’
但修士不同。
不知是因為其身懷絕技，還是更為特殊的緣由，如閣老，九里英這種的中層修士，他們已是能夠察覺到那不言明裝的異變。
就像是被困於流水之間的游魚，順流而下是為趨勢，可在茫茫魚群之中……總會超凡脫俗的個體存在。
它們或許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命運，又或許是意識到了什麼。
‘這些游魚掙脫了流水的束縛，或是一躍而出，目睹了世外光景。也或是選擇逆流而上，追根朔源……’
手段可以是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但究其結果，卻是萬變不離其宗。
‘黃銅門的手段，絕非是萬能之物！’
只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顧長生如今便已是呼吸都凝滯了片刻。
作為自己的最大底牌，這本來是一個可以用來兜底的手段。顧長生一直以來，同樣也是堅信著的。
可現如今看來，這手段卻似乎並不足以讓他‘天下無敵’。
念及至此，饒是以顧長生這般的心性，此刻也是難免失望了三分——但也所幸，顧長生的心態並不算是太差。
在段砸的消沉過後，他很快便是重新振作了起來。
‘不是這樣的，顧長生，不能把事情想的如此簡單。要知道事物都具備著兩面性，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有壞的一面。’
能夠掌握時間軸，這的確是顧長生獨一無二的手段。可相對而言，其他修士同樣也是身懷絕技的人物啊！
肉身橫絕的真武堂，佔天測地的永珍樓，神出鬼沒的地獄門，防不勝防的五華宗……
如此的宗門，如此的本領，哪一個不是堂堂有名的傳承，哪一個算是真正的無名之輩？
試問，這其中可有所謂的‘庸手’存在？
念及至此，顧長生心中頓時也是清明地一片。只見他在此刻緩緩吐氣，整個人的情緒也是逐漸平緩了下來。
‘是啊，我現在站在了歷史的舞臺上，與我較量的，也都是一些人中龍鳳。’
他又有什麼好自怨自哀的？
更何況……
‘黃銅門的力量從來都是專屬於某一個人的。’
仔細想想，在更為久遠的過去，圓桌議堂裡頭曾經密佈著黃銅門中的各種傳人。
能夠操控時間，愚弄歷史的遊人不斷，而這股力量更是早就被其他宗門所熟知……
換句話說，若是顧長生今後再出現這般的高調行事，他很有可能會引起真正大老的注意。
‘還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在暗中糾起了心來，顧長生微微抿嘴，得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算是徹底平復了內心的激動。
思緒浮動不過眨眼之間，顧長生這邊在心中輾轉反側，事實之間，眼下卻也是不過幾秒停頓。
閣老這邊放棄了繼續掐算的打算，如今只是回神了過來，便又是對著九里英開口問道。
“這事暫且不論了，那我再問問……”
“你此行來到這橘子洲，所求為何？”
後者臉色木然，當下聽到了問話，那臉皮子都是微微一抖，隨後便是顫顫巍巍地開口應道。
“為了幫助陰老頭，成就五級之境。”
有道是不鳴則已，這一開口……卻是讓閣老都聽得微微一愣。
小老頭似是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說出如此話語，此刻嗓子凝噎片刻，居然是連眼睛都是微微瞪大了半圈。
“地獄門的那個，要進階了？”
短暫的沉默，片刻的寧靜。
在旁的顧長生對這事心知肚明，此刻自然不見反應——甚至為了符合自己當下的設定，他這會兒也是露出了個愕然的表情。
場面在此刻變得極為尷尬。
不過只是等上了幾秒過後，閣老語氣便又是轉為平靜。他再度開口，此刻便又是變回了那平澹的語調。
“你打算怎麼幫？”
是了。
這事於當下看來，同樣也是顧長生極為傷心的一個內容。
畢竟不論是閣老，還是黃銅門，二者都是為對顧長生提起過……進階為中層修士的要求究竟為何。
而在其之上，四級攀至五級之境，這其中又是需要怎樣的講究？
不得不說，這顧長生對中高階修士的情報掌握，如今看來，也的確是相當有限的。
此刻便是不止發問的閣老，就連在旁的顧長生，都是忍不住提起了些許的好奇。
二人都在期待著，九里英到底會說出什麼樣的方法來。
瘦猴般的老者嗓子眼翻滾一陣，他的眼神依舊迷離，此刻完全脫離不得閣老的手段。
那嘴巴便是半張開來，聲帶發顫，似是在下一刻，就要說出什麼東西的瞬間……
在遙遙一處，便是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嘶鳴！
這聲音又急又快，由遠及近。即便是閣老都有些反應不及。
只見小老頭臉色一緊，只得是後退半步，順勢揚起了左手，對著一旁的顧長生搖搖一拍！
“小心！”
動作趕在了呼喝之前，瞧見不分明的顧長生只得是感覺一股子大力襲來，整個人便被直接拍飛了出去。
他當場摔了個狗吃屎，慌亂起身，正好看到站定在旁的閣老。而那目光一轉，凝落身前，童孔便是在此刻凝了些許。
“這……”
只見那原本完好的人影，這會兒已是憑空炸了開來！血肉橫飛一陣，眼下只餘留下了那半截的身子，在眼下搖晃片刻。
隨後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突然就……死了？
毫無徵兆，沒來由的攻擊讓顧長生出神片刻。但他反應也是不慢，聯想到閣老方才的舉動，他立刻便是明白。
這是有人出手了才對！
顧長生飛快退至閣老身後，如今抬眼望去，便是瞧見到了在遙遠一處，人立在了半坡之上的……
一群身影。
在前開道的是三個高大，卻如同紙片那般飄忽的怪異巨影。顧長生只是一眼撇去，當即便是看個明白！
就是正兒八經的虎倀皮！
地獄門的人，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只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顧長生心中便已是多了某個猜想。而沒等他開口，一聲聲尖細的輕笑聲，便已是搖搖傳來。
“活人生，死人哭。陰陽無序，混沌不分。”
“老爺怒，老爺笑，小鬼無常，開道開道。”
這聲音重重疊疊，又是兩兩做對的小孩動靜。顧長生感覺就像是聽得兩個半大的童男童女在旁唱詩，不過小會兒……
便見那三個虎倀皮齊齊後退半步，繼而讓出了正中的道來。
其中陰影乍現，聳動一陣，很快便是清晰明瞭。
紙札的轎，蒼白的人。開道的鬼，侍奉的屍……一陣陣沒有生氣的排場，一點點毫無人樣的鬼怪，如今紛紛在那坡道上浮現。
便是讓顧長生看得面色凝重了起來。
普天之下，在這橘子洲間，如今還能擺弄出如此陣仗的勢力……左右不過一位。
陰老爺，居然在這會兒現身了？
伴隨著思緒浮現，顧長生這邊不消打量，當即便是看清了那倚躺在了紙椅上頭的人影！
與記憶之中的內容一般無二。
消瘦，兩頰無肉。目中無光，形似癱瘓般的中年男子正雙手合十，擺放胸前。
他似是安詳入眠了的死者那般，通體之間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這是獨屬於死者的領域，也是地獄門中的精英階層，陰老爺的氣勢所在。
也不知是時間隔得太久了，還是顧長生記得不太清晰……
他如今瞧見那陰老爺，只覺得對方雖是面貌無差，但相較之下，這般的聲勢卻是與自己‘夢境’所見之時，有著明顯的出入。
雙方形似而神不似。
‘難道是因為夢境裡頭的那個，即將就要進階的緣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