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小老頭一臉的晦氣，似是僅僅想起這檔子事情，他如今就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
“小老兒我跟了一路，最後卻只能摸到個活死人的老窩。若非是我腳程不慢，恐怕這一輪都是難趕回來。”
說到這裡，他還順勢舒了口氣，繼而說道。
“倒是你小子，怎麼運氣這般不好，還能生生撞上這兩個鬥法？”
顧長生不由得一時語塞。
這話他得怎麼解釋？總不能說他從一開始就在場吧。
所以到了這會兒，顧長生只得是尷尬地笑笑，繼而簡簡單單地說上一句‘巧合’而已。
世事無常，總有預料不到的事情。
閣老聽聞這話，也是沒能深究下去。小老頭似乎對這事並不怎麼上心，當下沉默不語，便又是轉過了頭去。
氣氛見緩，顧長生趁熱打鐵，便又是問道。
“閣老，不知當下這會兒，究竟是何情況？”
實誠地講，這五華宗門人總歸也算是個好手。畢竟之前正面衝突，它都能生生把黃平原給捶到不能自理了去。
相較之下，這實力自是非比尋常。
‘閣老也是不弱，但若是橫向比較著看來，他應該也是難敵這五華宗的才對……’
畢竟不論如何，那‘水月鏡’千變萬化的本事，總歸還是讓顧長生有些忌憚的。
本以為這兩個老頭子再一碰面，或許還會打出幾分的血腥氣來。可現如今看去……
似乎局勢並不如他想象之中的那般焦灼？
看著顧長生臉上那有些困惑的表情，小老頭此刻心情似是好轉了三分，便是輕笑著說道。
“小子，可是能看懂這畜生如今是怎麼回事？”
顧長生不敢胡言，只得笑著回應。
“我，我看不懂……”
一問便會有一答，正如唱和之間的關係那般。如今有了捧跟的人在旁，閣老也是比起平時多了三分興致。
小老頭開心，便是順口說道。
“這自然就是老道我的手段了。”
“我斷了他的清淨根，如今運勢不再，便是陷入到了臆想之中。哼……這瘦猴，如今可是被困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斷了他的清淨根？
如此說法著實新穎，此刻落入顧長生耳中，也是讓他的表情微凝。
此刻他企圖想要去理解一二，但很快卻也是收攏了思緒……說來也是慚愧，顧長生見識這麼多了，如今對於閣老的理解，卻還是最為淺薄的一層。
永珍樓中半仙之能。
他如今只能大概知道個卜算，還有調轉運勢的手段。
他便是這般地思索著，身旁的閣老順勢說道。
“永珍門中，老道我這一脈承的乃是命數之理，我等雖不擅長卜算，但倒陰轉陽，偷天換日之舉，卻是輕而易舉的。”
倒陰轉陽，偷天換日。
能放下如此‘豪言’，若非是有那真材實料的本事，定然是說不出這般的話來！
而如今這短短的八個字一併落在了顧長生耳中，便是由著他細細咀嚼了一番。
這本事……
似是與之前的‘運勢’，有著一些明顯的不同？
顧長生正是這般地思索，身旁的小老頭卻已是人老成精。他嘿嘿地笑出兩聲，目光之中滿是莫名的感慨。
“小子你可是誤以為老道我就只有絆人腳的功夫了？”
說來淺薄，但道理卻是夯實。
畢竟仔細想來，這運勢爭奪的本事……或許在一些特定的場面裡頭，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場。
所以顧長生只得是尷尬地笑上兩聲，如今也是不敢多說什麼話來。
“你啊你，可當真是見識太少了。老道我少說也是活了這麼些年，若是沒有幾分的本事，怎能看管你們這幫人物？”
輕聲嘆息之間，只見閣老抬手，一指向天。
那眼中的精光微微吐露而出，語氣裡頭更是多了幾分的傲然之意。
“氣為運，操控其中，便可掌握天地之理。此般手法，進可操控天地之能，退可隱居條理之中，是為不敗之法。”
“小子，你可得看好了。”
說著，閣老便是一步步地朝著身前緩緩走去。
他臉上含笑，那腳步左搖右晃，似是有玄妙隱藏其中。而在同時，那慢悠悠的語氣開口，便是說出了一句句晦澀難懂的言語。
“天方地圓，四平八穩。生死有路，道義可尋。”
“某能測會算，乃偷天盜日之能，氣運扭轉，生死相易。”
只見閣老樂呵呵地站定在了那癲狂的五華宗門人面前，便是平平伸出右手，繼而輕輕一點。
“來，醒來。”
手觸前額，似是開關。不過一瞬，那老者頓時清明一片！
他反應此刻更是不慢，眼下瞧見到了身前的閣老，那臉上的痴呆模樣頓時收斂——卻是在此刻不進反退！
這將將八十出頭的五華宗人，這會兒愣是一聲不吭。他腳尖輕點於地，整個人順勢飄忽而起，眼看著那身影微微發虛，似是在眨眼之間……
就能讓他橫竄出去十幾米遠！
而將其一併看在眼中的閣老卻是不為所動，小老頭甚至樂呵呵地看著他，繼而搖頭晃腦地說上了一句。
“倒也。”
噗通一聲響來，那居然是急切後退的人影，在此刻突然從半空中直墜向下，繼而發出的動靜。
顧長生定睛望去，當即便是瞧見那灰頭土臉的五華宗人，此刻正連滾帶爬地起身。
‘來了……又是這般的手法。’
眼看著此人的狼狽模樣，顧長生也是不由得將其與早些時候的虎倀皮兩兩相連。
這的確是閣老的手段不錯，只是……
‘如今的這個，到底又是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般的想法剛一落成，顧長生便是瞧見到遠處的五華宗人等不及站定，整個人便是發狠，突然轉頭朝著閣老就撲了過去！
那身影又急又快，甚至較之一開始逃竄的模樣，還要更甚三分的速度！
顧長生在旁看了個分明的，此刻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去。
好傢伙，都到了這個時候……這五華宗人居然還有藏拙的心思？
等不及開口說些什麼，顧長生只得是看著閣老站定於前，正以一種相當平澹的姿態。
看著那逐漸逼近的身影。
小老頭依舊是提著自己的右手，將食指平豎於鼻前。那雙目半睜半閉，看似一副將睡未醒的模樣，卻又是吐出了一個短短的字眼來。
“斷。”
碰！
沒來由的一聲脆響，致使那直衝向前的人影在此刻錯位。
顧長生看著那五華宗人擦著閣老身側而過，直接臉部著地，就這麼狼狽地蹭出去了好幾米遠……
‘這是怎麼回事？’
顧長生根本理不清眼下發生的事情為何，卻是剛一回神，他便是看到了……
只見那五華宗門人的左腿，在此刻居然是詭異地瞥向了一旁！看那幅度，即便是半大的小孩，此刻都能明白。
這傢伙的腿，已經斷了！
不及顧長生深究下去，那狼狽的瘦猴老者便已是咬緊了牙關，鐵青著臉，正想要從地上站起了身來。
從那創口一處，再加上那豬肝模樣的臉色，顧長生不難看出它那痛苦異常的心態。
只是……
‘這會兒究竟是發生了什麼？難道這般突兀的變化，就是全因為閣老的一句話嗎？’
這算是什麼？
一語成真，憑空造物？
若是真的能做到如此，那閣老可就是牛逼大發了！這永珍樓居然還能有吐子成真的道理！
這甚至都讓顧長生回想起了前世看到的各種佛經描述。
什麼一語落地，花開燦爛的……如今閣老若是想要，或許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偷天換日，偷天換日……’
多種多樣的念頭在腦中開花，卻是未能等到顧長生想個明白，他便是看到小老頭右手輕晃在前，那嘴皮子翻動一陣。
又是吐出了幾個字眼來。
“傷。”
“癢。”
“痛。”
一字為一音，一音為一難。
幾乎是在這幾個音節吐露而出的下一個瞬間，顧長生便是看到……這五華宗老者的面龐，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程度。
快速扭曲。
五官似是在此刻被揉成了一團，變得不分彼此。而在那混沌之間，名為‘哀嚎’的動靜驟然傳出，便是讓旁人聽來。
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聽起來實在是太慘了一些……
顧長生甚至感覺自己都忍不住哆嗦了一陣。
只見那瘦猴老者趴伏在地上，一雙手似是想要掏開自己的胸膛那般，居然是直接一使勁，就撕開了上身的衣物！
而在那瘦骨嶙峋般的身型之間，此時正浮現出一道道縱橫交錯，正散發著粉色光澤的莫名創口。
這些東西沒來由得長了出來，看起來甚至惹人注目。而也是未能等到顧長生看個細緻的。
這些東西便已是被雙手磨蹭，抓破，掛爛，直至變成了血肉模湖的一片。
字面意義上的自殘，伴隨著那讓人頭皮發麻的慘叫聲。
讓顧長生都是看得面色凝重了起來。
‘看來我沒猜錯。’
‘閣老他如今正是掌控了某種力量，從而讓他的言語之能……’
‘可以直接作用在特定的人身上！’
是了。
考慮到修士等級之間的劃分，按理來說，這四級修士厲害不假，但也還不至於到了改變自然規則的地步。
如若顧長生猜測不假，那閣老的能力，應該便是能夠在某種限定的範圍以內。
做到吐字成真的地步！
然而這般的思緒一經浮現，他依舊是忍不住多看了眼那神神叨叨的小老頭一眼……
原因無他，只源自於這個能力，實在是太過於誇張了。
畢竟這種傷人於無形，並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幾乎讓人提不起任何之多的反抗心思。
‘不過是一個字眼，一個念頭，就能輕取他人性命……這般的本事，真的是人可以擁有的嗎？’
在忐忑之間，顧長生又見小老頭緩步上前，最後繞行到了這五華宗人的面前。
閣老臉上不見悲喜，眼中更是平澹如水。
他那食指點在鼻前，一口輕氣吞吐，便又是吐出了個短促的字眼。
“止。”
就像是切換了開關那般的迅速，在那瘦猴老者的來上，癲狂的神色宛若流水一般飛速消散。
他的嘴巴微張些許，似是想要說些什麼東西，可還未開口……
一口熱血便是自喉而起，四溢而出，打溼了他的下巴，還有胸口處。
顧長生目光順勢撇去，也是看了個分明。
‘這人……他怕是把自己的肺都給挖穿了？’
慘狀在前，若是尋常普通人自然是一命嗚呼了去。
只是修士身份為墊，如今雖是氣若懸絲，但這瘦猴老者依舊是吊著一口氣。
他看著閣老繞行到了面前一處，繼而張嘴說道。
“若是能交代個清楚的，說明白你五華宗之目的，還有關於地獄門的各種情報。”
“我能給你個痛快。”
誰料這話出口，那五華宗人反倒是嘿嘿地笑出了聲來。
熱血在喉，嗓子開合，只能發出咕嚕嚕的滑膩動靜。顧長生看著它又是嘔出了幾口熱血，似是清了嗓子，便是出聲說道。
“落在你們這群破道手裡頭，我還能有活路？哈，別開玩笑了。”
“你以為我沒吃過你們永珍樓的門人嗎？”
“都是些酸澀不得入口的竹竿罷了！不滑也不膩，吃了也只讓人犯惡心！”
這話出口，閣老的眉頭很是明顯地皺了一皺。而在旁的顧長生雖是面無表情，但心中卻已是微微鬆氣。
還好，還好……
這老東西若是一心求死，恐怕這十有八九的，是問不出什麼東西才對。
換句話說。
顧長生暴露的風險，在此刻幾近清零。
然而卻是還未等到顧長生徹底放心，他便是聽到一聲冷哼。
不及抬頭，閣老那有些陰沉的腔調，便是橫著灌入耳來。
“不說？”
“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
“你吃我永珍樓的門人子弟，可曾想過能今日一難？”
“我便是讓你不想說，也得說！”
一聲呵斥，只見閣老勐地瞪大了眼睛。他右手一抖，此刻竟是呈劍指狀，繼而朝著身下的人影狠狠一點。
“言！”
一語落地，好似霹靂驚鴻。那瘦猴老者眼神迷亂了一陣，隨後……
便是機械似地，開口說道。
“我，我……”
“我名喚九里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