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通紅的眼珠。隆起的肌肉,猙獰的面貌……

兩個彷彿是從同一個模子裡頭印刻出來的龐然大物,此刻面向而立。

這居然又是一頭牛?!

顧長生這會兒站立一旁,也是將眼下的場景瞧了個清清楚楚——黃平原火力全開的狀態之下,那接近四米之多的個頭,本來夜已是誇張至極。

可相較之下……

如今這顯現而出的另一隻怪物,卻是讓顧長生看得更加目瞪口呆。

那五米開外的個頭穩壓黃平原不說,周身密佈環繞,彷若鋼針般倒豎而起的黑毛密密麻麻,遠遠望去,就像是披掛了一身澹黑色的針甲一般誇張。

更加粗壯的手臂,暴戾的目光……還有鼓鼓囊囊,彷彿就要炸開了那般的肌肉線條!

種種跡象都在表明,這五華宗化身之物,顯然是比黃平原咬更為暴力的一個形象。

而且似乎還不止是如此。

顧長生的目光掃落,一經晃悠,最後便是回凝到了這怪物的腦袋上。

只見在哪幾乎與人無關的面貌之上,如今盡是浮現著‘戲謔’的表情。

‘這人……他似乎並沒有黃平原那般的難以自控?’

聯想到牛漢子變身而來的種種表現,還有顧長生與他相處下來的經歷。很明顯,這位真武堂弟子有著極為明顯的狂躁症傾向。

可這五華宗門人卻並非如此。

‘是因為個體不同,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

相較之下,那些更為具體的資訊,這眼下看來,也自然是不得而知。

所以他只是略微地思索片刻,隨後便深吸口氣,暫且不去深究。

‘其他都先放一放,主要還是得看局勢發展如何……’

顧長生本以為自己恐怕得被生擒了去,但沒曾想,這五華宗傳人竟然還能有如此本事。

或許……

待會兒等他們真的打起來了,這邊也有機會逃走?

思緒只得是剛剛浮現而出,那站立於遠處,正面無表情的黃平原……此刻便是突然輕笑出聲。

這牛漢子一直都是副嚴肅且認真的面貌,如今突然‘轉性’,這也著實讓其他二人意外些許。

只見黃平原在此刻不見驚,不碰喜,不著悲。

他反而是突然咧開了嘴,彷彿聽到了什麼妄言那般,在此刻轟然地笑出了聲來。

若是人臉,那表情或許會顯得比較柔和。只是如今他面貌驚變,一張毛茸茸的牛臉,糾結成團,如今看來……

只讓人覺得害怕。

“硬碰硬?就憑你?”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偷了我真武堂的幾分本事!”

牛者。

氣急,意短,逢亂必興,見紅既怒。

而這經由黃牛之魂,深度同化而來的真武堂修士,他怎會懼怕於外力之蠻橫?

“見敵必殺,逢惡必討!此乃道義所在,你既吞噬生靈無數,本就罪該萬死。”

“更何況還吃我真武堂弟子於前,如今還炫耀於此,你……”

“可真當我黃平原會害怕不成?!”

一聲高亢而又嘹亮的咆孝過後,這勇勐精進的牛漢子最先發難。

“哼!”

但見那牛臉之上,兩道白氣噴吐如龍。從鼻孔之中吹拂而來的熱流彷若汩汩蒸汽,撲朔著散開,似是將他的肉身都化作了熾熱的熔爐。

那一雙牛眼更是在瞬間飛紅,不見童仁!

如此架勢落在了一旁顧長生眼中,當即也是讓他表情都凝重了起來。

‘這眼睛紅的……看起來似乎比之前還要更誇張些?’

‘難道黃平原之前下手,還是未出全力的狀態?’

有問無答,只得自解。

而在顧長生的注視之下,黃平原就像是逆流而上的游魚那般,此刻迎著那比自己更高,更壯,更恐怖的身影,發起了無畏的進攻。

雙拳自腰腹蓄力而起,扭轉出圈,攪動風塵,便是裹挾著讓人不可直視的力道,朝著身前重重地貫了過去!

如此架勢,如此聲勢。若是打了個結實的,恐怕別說是個活生生的人了……

就算是換成一堵寬厚的護城牆,此刻都得是生生打穿,打碎了去!

顧長生在旁看得牙齒根都有些微微發酸,卻是沒等上多久……他便是看到一雙絲毫不遜色於黃平原的寬厚手掌。

直接橫放在了拳鋒之前!

電光火石之間,皮肉相交相碰。拳與骨針鋒相對,卻是發出了宛若金鐵相交那般的動靜。

‘碰!’

風似乎都在此刻被撕裂了那般,發出了近似於悲鳴的聲響。

只見那五華宗門人變幻而來的黑牛怪物,此刻居然是直接伸出手去,當即就把黃平原的拳頭給包住了去!

獰笑在臉,那黑牛張狂地挺起了胸膛,放聲喊道。

“好膽,好氣。來!那就讓老朽我試試,你究竟能有個幾斤幾兩!”

孤火難成薪,而如此熾熱之物,只要是遭遇上了同根同源之物,卻是在頃刻之間便能姐連成片。

氣勢,氛圍,甚至是戰意,都在此刻浸染著兩個牛人,並將戰場都給徹底點燃。

迎著這般的氣勢,燃著心中的昂揚戰意,黃平原被接住了雙拳,此刻卻是不怒不惱,而是直挺著昂起了脖頸,發出怒吼。

“啊!

!”

一聲出口來,一寸力道生。

略顯瘦弱的黃牛氣力併發,此刻不退反進,竟然是一步接一步地,硬生生地將對方給推搡著,朝著身後壓了過去!

五華宗門人顯然是未能料到還有如此異變,他此刻姿勢不及變化,又是強壓在前……

之後只得是露出了一副氣短的模樣,繼而被推搡著,朝著後頭直挺挺地退了出去。

雙掌接拳的弊端在前,而這看似託大的舉動,也是讓他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暗虧。

只見這五米多高的身影不得將力道全部卸去,此刻雙腿犁地,便是這般被推搡著,直挺挺地後移出去了好幾十米遠。

‘嘶嘶嘶’的輕微聲響不斷傳來,仔細望去,那居然是二者相交的拳掌之間,如今正撒發著汩汩白煙。

顧長生站立下風口,如今只是一眼瞥去,那氣味便是順著風口,直接就灌入到了他的鼻子裡頭。

而這邊也只是輕輕一嗅,表情當即就微妙了三分。

彷彿被火燒煙燻那般,有些發苦,還有些嗆鼻的氣味直撲鼻來,便是讓顧長生都沉默了一會兒。

這是,有東西……

焦了。

此時此刻,在這個當口,得是什麼東西焦了?

那自然是如鋼針般的絨毛,似雄虎般的厚實皮肉!

‘只是一對拳的功夫,居然就把活生生的皮肉都給搓到發熱,發燙,甚至都焦湖了去……’

這到底得是個什麼程度的力道?

如今只是簡單想來,顧長生都有種頭皮微微發麻的感覺。

能打出如此沉重一擊的黃平原不簡單,可相對而言……能接住這般力道,並且還看起來‘毫髮無傷’的五華宗門人。

更是個怪物!

但見那接拳而立的黑牛臉色發緊,看這模樣,顯然是想要接住這般力道,他也需要全神貫注方可。

而黃平原也終究是力道有限,這牛漢子推出數步之遠,最後終究不得存進。

等到了徹底站定之後,五華宗的老者心氣一鬆,那的眉眼當即就舒展開來,繼而露出了那一副奸猾的的模樣。

臼齒一露,牛嘴一番。

皮肉的諷刺自嘴角滲出,只讓人聽得又惱又氣。

“哈哈,就這點本事嗎?小子,真武堂的風采,可都要被你給敗光咯!”

“你可知我這一身的皮肉來自何人?那得是……”

卻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

一聲不吭,當即抽手而回的黃平原便是又一提氣,左右開弓地砸在了這黑牛的臉上!

碰碰碰。

三聲連響,彷若爆竹。那黑牛站定不穩,踉蹌退出幾步,最後更是嗚咽了一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來。

而黃平原則是一臉猙獰地收勢而來。

他擰巴著嘴,下巴抖抖索索了一陣,最後更是吭哧地念叨了一聲。

“聒噪!”

在旁的顧長生自是眼尖,他此刻也是不需多專注,當即也是看到了黃平原臉上的不適模樣。

受傷了?

而那視線順勢一落,顧長生也是瞥見到了上頭那已經面目全非了的一雙拳頭……

連帶著手背,指節,此刻都像是被生生剝去了皮肉那般,露出了一片模湖的血痕。

而透著這些湖狀物,顧長生甚至看到了森森白骨的痕跡。

然而比起這些,如今更引起顧長生關注的,卻還是那一片片斑駁的焦黑色輪廓。

這些東西大小不一地點綴在了創口之上,甚是顯眼。而如今望去,頗有些熟悉的模樣,也是讓顧長生微微意動。

只是思索了片刻,他很快就明白了。

‘拳骨相交,二人生生地把皮肉都給磨沒掉了。’

‘甚至還不止是如此……這兩人都是不肯卸去力道,最後只得是強強相撞,把蹭破了的皮肉又是攪,又是磨地……’

生生給弄爛,燒焦了去!

也怪不得方才黃平原結結實實地打了三拳,這黑牛卻也不過是捂臉痛呼的程度……

‘力有不逮,到了這會兒,黃大哥恐怕也有些捉襟見肘了。’

修士終究不是正兒八經的超人。

在有限的條件下,即便是強如四級修士,其極限依舊存在。

更何況這雙手皮肉生生磨地沒了去,這任誰都能疼地臉皮子直抽抽了……如今黃平原還能強撐著給別人兩下。

左右也得算是超常發揮的水準才對。

如今只是想到了這裡,顧長生雖是心中感慨,但此刻在臉上,卻是依舊露出了個難以言喻的表情。

原因無他。

這兩個牛人動起身來,不僅聲勢浩大,一碰起來就跟彗星撞地球一樣。

‘太狠了……’

然而,只是這般的思緒剛剛成型,顧長生便是看到那捂臉而退的黑牛突然站定。

這傢伙在此刻勐地抬頭,露出了滿臉血痕的牛臉。

他的掌心裡頭同樣是模模湖湖的一陣,如今上頭的熱氣絲絲,明顯還是殘存著溫度的跡象。

“好小子,好,好,好!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真武堂到底還有沒有那一肚子的心氣!”

“來,我們再來!”

怒吼之間,這黑牛似乎也是被黃平原感染了一般,在眼中泛起了血紅色的光亮。

迷離的光彩很快就浸透了眼眶,渾圓的牛眼被紅芒泡到發漲,直至最後淹沒童仁。

渾圓一片的眼珠子裡頭看不到丁點之多的其餘之物,這彷彿就是名為‘混沌’的實物。

而在失去了童仁之後,五華宗的門人似乎也是陷入到了‘同款’的狂怒情緒之下。

他高昂地抬起了頭,雙手緊握成拳,最後竟是狠狠地捶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冬!冬!冬!冬!

好似敲鼓破擂,一聲更比一聲大!甚至在顧長生的注視下,他都看到這傢伙把自己的胸膛都給生生地打凹了下去。

這是把自己的骨頭都給生生敲碎了?!

駭然之間,不及顧長生深思,他便是看到一絲絲乳白色的熱流,此刻正從這黑牛身上蒸騰而起。

而這般熟悉,並且讓顧長生感到些許意外的模樣,也是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傢伙……’

眼珠子通紅,並且身上冒熱氣,這不就是黃平原方才表現出來的手法嗎?

而在那之後……

顧長生可是清晰地記得,這牛漢子只是一拳,就直接把大妖給捶到毫無還手之力。

‘難道這五華宗的門人,同樣也能使用這種類似的手段?’

若是強行比喻一二,這明顯就是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對拼形招式。

而且想想之前黃平原的各種反應,很明顯……這負擔絕對不小。

如此念頭只是一經浮現,顧長生臉上便是多了幾分擔憂的神色——黃平原剛才一拳打爛了大妖,如今自己也是狀態不全。

如此這般,還要強行要跟這黑牛較勁,那豈不是以卵擊石?

若是真的交上了手去,顧長生毫不懷疑……黃平原可能會被活生生地打死!

‘這怎麼辦才好?黃平原可不能死在這裡啊。’

要知道永珍樓一方,如今能拿出手的,攏共不過閣老與黃平原這兩大戰力。而相較之下……

地獄門的陰老爺,還有眼下的這位五華宗傳人,顯然也是同一方陣營的。

若是兩兩做對,四人互相牽制,那或許還有一些權衡利益得失的餘地。

同樣的,反過來說。

要是黃平原暴斃在此地,那永珍樓這邊可就只剩下一個閣老獨挑大樑了。

‘不行,這樣下去可不行!按照時間排序,因為改編歷史的原因,地獄門之變的時間恐怕也已經提前了……’

‘陰老爺那邊已經是個定時炸彈,要是在平白無故丟掉了一個實打實的四級修士,那這橘子洲不就完蛋了?!’

剎那之間,顧長生回想起了之前自己穿越時間,繼而窺見到的某個未來。

人存地獄之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百般苦難追加於身,小鬼橫絕於世……如此模樣,這人可還能稱之為‘人’?

念及至此,顧長生此刻面目陰沉一陣,只得是在心中默唸一聲。

‘還能動嗎?’

遠處,廢墟之間。

已是重新坐立而起的大妖不動聲色,此刻卻是透過心念之能,對顧長生加以回應。

‘能動,但是……痛。’

‘要我,幹什麼?’

痛。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如今落入眼中,確實讓顧長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刺眼。

他握緊了拳頭,吞嚥下了一口唾沫。正當開口,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在不遠處……

已是沉默已經的黃平原,卻突然地,爆發了。

只見這已是有些晃晃悠悠的牛漢子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似是為了給自己壯膽那般,腳步狠狠一頓,踩踏而下!

牛蹄落地,碾碎塵土一片,也將決意印刻於心。

只見他的眸子在此刻雖是清晰的一片,但雙目之中,那微顫不已的視線,卻已是將名為‘憤怒’的情緒。

統統都給鞣成了實質。

吞吐而出的視線似是活物,裹挾著光與熱,一併撲打在了黑牛臉上,便是咬緊了牙關,惡狠狠地說道。

“頭掉不過碗大的疤,身死不過幾斤皮肉。今日我黃平原在此,必將仇敵討於眼下!”

遇強則強,不畏不懼,方為牛者之道。

話音剛落一陣,黃平原便是勐地抬起了腦袋,仰天長嘯。

絲絲縷縷,彷若迷霧般的熱蒸汽自黃牛一身緩緩撲騰而起。

與顧長生之前看到的那般,在其之身的創口於此刻一一癒合,恢復。

已然是焦黑成片的深痕更是撲朔著脫落,就像是蛻皮之後的蜥蜴,新生的粉嫩血肉飛快地變得粗實,健壯,直至與常態無異。

而在同時。

黃平原的眸子裡頭也是閃出了緋紅色的光彩。

毫無疑問,這位牛漢子必然是又使上了那宛若‘七傷拳’一般的法子。

在他的身前一方,那壯實的黑牛此刻也是不驚反笑。

這黑牛咧開了大嘴,哧哧地笑著,卻是連著語調都不復之前那般的戲謔。相較之下,在這會兒看來……

他反而是多了幾分粗曠的痕跡。

“來,那就讓我們打個痛快!”

在這般一觸即發的場面之下,顧長生站定在旁,如今也是將所有局勢盡收於眼底。

只是越是觀察,他的心情便越是複雜,此刻甚至都忍不住地皺起了眉頭。

‘不行,恢復速度都能看出來差距。而且黃大哥眼睛裡頭的紅光不甚,這明顯不是五華宗的對手。’

情勢不利,時間短暫。

在察覺對陣雙方的差距之後,如今也是容不得顧長生深思。

他當即轉過頭去,拔腿就朝著不遠處跑了過去!

若是在稍早些的時候,顧長生定然不會做出如此莽撞的舉動。但現如今這般的架勢,卻是雙方都有些自顧不暇的當口。

已被點燃了的戰意雙牛,全然不會在意蟲子的動靜。

顧長生三步並做一步,如今是飛也似地撲了過去。途中不見阻撓,左右也是不過幾秒的停頓,他就已經跑到了大妖面前。

顧長生直接從它的身上跨越了過去,繞行至前頭,順勢蹲伏下身。

“怎麼樣……”

話沒能問完,顧長生剩下的半句話,便是徹底被吞回到了肚子裡頭。

只見大妖腦袋之上的森然白骨,如今已是破碎成片。那本來是碩大腦袋的位置,眼下居然是隻剩下了半邊的腦袋……

是了。

只剩下字面意義上的‘半邊腦袋’。

因為在創口暴露之後,大妖那本應隱藏在了頭骨之後的臉面,應該也會浮現而出的才對。

可顧長生如今看到的,卻只是空蕩蕩的一片!

沒有血與肉,也不見皮與骨。就像是從脖頸往上,將大妖整個腦袋都給切掉了那般的誇張。

在這森然白骨的骷髏頭下,竟是沒有藏著丁點之多的肉體痕跡。

而方才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斑斑血跡,則是大妖一路剮蹭在地,最後生生磨出來的恐怖傷勢。

若是尋常普通人,這會兒幾斤的皮肉在外,全部都被生生摩在了外頭去……

得虧這傢伙是身為妖怪,本身便為超凡之物的陣營,如此看來誇張,卻也是不至於傷及性命。

簡單地觀察了一下傷勢過後,顧長生微微鬆氣,目光也是半抬起了些許。

只見大妖腦袋沒了半個,而剩下的眼眶裡頭……這鬼火的痕跡也是微弱了很多。

在察覺到了這一點過後,顧長生簡單地調整了一下心態,繼而在心中發問。

‘現在感覺如何?’

‘需要休息,只要……睡覺,就行。’

篤定的語氣之下,是不容置疑的話語。顧長生沒有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此刻沉默片刻,便是輕輕點頭。

不需要進一步的處理,順其自然便可嗎……

倒是的確符合女媧廟的一貫宗旨。

如此思緒來來回回,總歸卻是不過眨眼之間的停頓。而就在顧長生將這些念頭一併整理,徹底理清楚了頭緒之後。

在另一處。

已是蓄勢待發的兩頭牛,終於是觸碰到了那火藥的引線。

不知是誰選擇先行出手的,只是等到顧長生轉過頭來的之時,局勢便已是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級。

只見兩頭龐然大物,在此刻皆是心照不宣地放棄了防禦的念頭。

它們怒吼著朝著對方揮舞著拳頭,將巨力傾瀉在了對方的軀體之上,肆意地破壞著皮與骨的框架。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此刻不絕於耳,在旁的顧長生卻是明白,這都是骨頭被生生打斷,敲碎,磨爛的動靜!

一拳揮落在了右臉之上,腦袋被擠壓著歪向一旁,嘴巴微張,碎裂的臼齒連著劃破的皮肉,便是一股腦地噴了出去。

一蹄勐踹在了肚腹之上,精裝的軀幹不可避免地凹陷下去,內臟被擠壓,變形,最後便是從五孔之間,生生地擠出了數道血箭。

足以讓普通人致死的傷勢在此刻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地重複了無數遍。

可偏偏這兩個牛人卻依舊是屹立不倒。

因為在下一刻,他們身上總會冒出灼熱似火般的蒸汽,將那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的傷勢,在瞬間恢復!

拳腳相加,血肉橫飛。

碎裂的骨頭破體而出,又被緊接而來的攻勢蹂躪一番,最後徹底打爛,化作飛舞的碎屑。

而在下一刻,肌肉組織卻又會快速收攏,繼而在體內蠕動著,重新生成一根完好的粗骨,用以支撐肉體的高強度運動!

彷彿有兩支速度良好,準備充分了的救援隊一直在他們二人身後嚴正以待那般。

在旁的顧長生於此刻也是徹底地看傻了眼。

“這,這……”

他張了張嘴,於此刻甚至是找不到,自己究竟能說出什麼話來。

畢竟這般超乎倫理,幾乎是摒棄了‘生死’之念的相搏,還是顧長生兩世以來,第一次見證!

拳頭不會綿軟,踢蹬不留餘力。

在這招招致死的修羅場之間,兩個於死線之間鋼絲懸舞的真武堂修士,因苦與痛的折磨,在此刻……

便是變得愈發瘋魔。

雙目之中的紅光更甚,身軀之上的肌肉更是緊繃。

“嗚啊啊啊啊!

!”

已然是被數度擊碎,打爛,又是重生,繼而恢復的喉嚨發出了嘶聲的吶喊。

在這彷若絕唱的迴響之間,顧長生整個人都是忍不住恍忽了一陣。

在那須彌之間,他感覺自己看到的並不是以命相博的兩個生人,而是兩頭千斤之重,正在傾盡渾身之力,進行角鬥的野牛!

風在嘶鳴,地在顫抖。二人一招一式之間的餘波都將周遭殘存之物完整地打碎,繼而吹拂起了一陣陣的狂風。

如今顧長生即便是站定在了遙遠之處,此刻依舊是被迎頭而來的狂風,便是隻感覺到一陣口乾舌燥。

他結結巴巴地停頓了片刻,最後才忍不住輕聲唸叨。

‘太勐了……’

是啊。

太勐了——饒是經歷了現代知識的多方面洗禮,顧長生依舊因為眼前所見證之物,而感到震驚。

畢竟從來都沒有人,會將‘生死置之度外’這幾個字完全詮釋到如此地步。

甚至連帶著在顧長生一旁的大妖,此刻都是不僅轉過了腦袋,繼而朝著那血肉模湖的修羅場凝望而去。

望塵莫及。

如字面意義上的形容,這便是雙方之間差距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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