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希望於外物乃是下下之策。
實誠的講……若是在平時的當口，以顧長生習性而言，他定然是不會做出這般決策的。
只是當前這形式比人強，畢竟若是顧長生再不想些法子出來的話……他腦袋就得當場開花了去。
人總得是惜命的。
所以顧長生沒有絲毫遲疑的餘地，在這緊要關頭，將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了懷中的凋像之上。
大妖救我！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顧長生驚叫出聲的一瞬間，他手中的凋像在瞬間崩碎，變成了漫天狂舞的黑色灰狀物！
這些東西圍繞在顧長生的周邊，居然直接就將他給憑空託舉了起來。
顧長生下落的勢頭勐地一頓，最後更是放緩，變慢，直至讓顧長生整個人安穩地落地了去。
而在同時，一聲慘叫從旁傳來，也順勢吸引走了顧長生的注意力——只見他連連轉頭望去，當即便是瞧見那方才還不可一世的虎倀皮。
這怪物此刻已是被打飛到了幾十米外的地方。
藉著頭頂之上的月光，顧長生能看到它半身染血，缺了條胳膊，此刻正如同風箏般飄忽不定的身影……
這傢伙居然都受傷了？
是什麼時候的事？
顧長生心思沉浮，當下卻也是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他能感覺到，對方那熾熱如火般的視線，此刻正朝著這邊望來……
不，它不是衝著顧長生的。
它是衝著另一個身影來的！
那個正盤臥在了顧長生的身側，彷若門神般敦厚，並且極具壓迫感的龐大身影！
有些後知後覺的顧長生在此刻微微回神，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卻是正好撞上了背後的柔軟之物。
有溫度，而且……沒有感覺到絲毫之多的敵意。
宛若水草一般搖曳不歇，飄忽在空中，正上下起伏的黑色條狀物，很快便是擠入到了顧長生的視線之中。
錯不了……
這東西，就是那大妖才有的模樣！
顧長生心中此刻已是驚喜一片，他連連轉頭，朝著左側望去，此刻正好便是瞧見了大妖那骷髏狀的腦袋……
正朝著他湊了過來。
顧長生看到了大妖臉上潔白一片的原貌，同樣也看到了沾染半臉之多，此刻正冒騰著熱氣，並且腥臭無比的半邊骷髏臉。
而虎倀皮那丟掉的半條手，此刻就被大妖給銜在了口中……
如此場景，卻是讓顧長生的表情都是奇怪了三分。
這傢伙，它就在出現的一瞬間，直接擊退了虎倀皮，並且將這倒黴傢伙的手給生撕下了半條。
最後還有閒心擺出個開場poss？
要不要這麼有格調？
似是察覺到了顧長生那異樣的目光，這大妖的脖子微微揚起，一張大嘴半咧了開來，最後將那薄紙般的手臂生吞入肚。
嗓子眼上下翻湧，血腥氣匍匐不散……如此茹毛飲血的刺激場景，此刻也是讓顧長生看得有些嗓子眼發緊。
毫無疑問，這就是正兒八經的野獸。
可在同一時間，顧長生身上的緊張氣氛似是並沒有影響到這大妖……它反而是發出了刺耳嘶鳴，在此刻將腦袋平伸了過來。
彷彿是放大了數倍之多的犬科動物，得有常人軀幹多大的骷髏頭撞開了顧長生的胳膊，徑直壓入到了他的懷中。
來回地摩擦，拉扯的嘶鳴。
兩兩相結合的特性拼湊一團，很快就將臉上的血汙，一併蹭落到了顧長生的衣衫之上。
有些哭笑不得的並且在臉上浮現，而顧長生也在同時，意識到了……
這傢伙在撒嬌。
比起之前在圓桌議堂，還有金山寺之中的情況不同。
顧長生此刻是真身的皮肉，切實的筋骨。
他確確實實地觸碰到了那冰涼的骨頭，並且近距離地觀察到了這大妖的模樣。
人臉般的頭骨渾圓無稜，潔白無瑕——比起說是屍骸，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顧長生反而更願意相信，這是一種較為特殊的藝術品。
然而比起這些，更值得讓人關注的東西。
則是在這大妖眼眶之中閃爍跳躍，明滅不止的幽幽輝光。
似是初晨不現，曇花已落的光焰讓人有種莫名之感，如今顧長生只是撇去了一眼，他便是有種心神都為之牽動般的感覺。
顧長生的表情都是變得有些呆滯了起來。
但很快，已是經受過了五感之法調教，顧長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勐地一屏氣，這才讓自己從迷茫之中抽身而出。
‘厲，厲害……原來只是看一眼你的眼睛，就能有種攝人心魄般的效能？’
顧長生一直都認為，這大妖應該是強到了某種程度的存在。然而現如今看去，這觀點似乎還不太夠……
‘我好像，還是小瞧它了？’
思緒浮動之間，不待成型落地。
遠處已是重整旗鼓了的虎倀皮高昂起了腦袋，張開僅存下來的三肢，彷若張牙舞爪的猩猩那般，在此刻發出嘶聲怒吼。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此地乃陰魂公證道之場，你若是快快退去了，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你自行離開！”
這語氣雖是衝得不行，可真的說來，裡頭的內容卻僅是些色厲內茬般的錯位感……
顧長生的目光轉動片刻，最後凝落在了虎倀皮的斷肢之上。
不難看出來，這地獄門的三級傳人……它明顯是有些發憷了的。
畢竟若是真的撕破了臉皮，此刻撲上前來，直接拼個你死我活不是痛快？
而似是這般自報家門，企圖透過其他手段去威嚇對手，繼而讓對方知難而退的舉動。
這就顯得相當小心慎微了。
而且……
‘這傢伙剛才說的東西，似乎有些門道？’
陰魂公證道之場。
這句話究竟是個意思，顧長生雖是不知，但直覺告訴他……這東西肯定跟陰老爺有關。
畢竟這小小橘子洲，打破了頭去，左右也都只能搜出一個完完整整的地獄門四級傳人。
‘這虎倀皮管陰老爺叫陰魂公，這應該就是它的名頭所在了？’
說來也是新奇……
顧長生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聽到陰老爺的具體名頭。
這地獄門神出鬼沒，顧長生除卻真的與它見過一次面以外，便是再也沒有過了任何的接觸。
不過這想來倒也是正常。
畢竟永珍樓的半仙跟老牛都牟足了勁找過它，這麼些年下來，就算是三個橘子洲都要被翻個遍了才對。
可卻愣是沒能找出半點影子來……
地獄門的隱蔽手段，如此便是可見一斑。
‘而且還不止是這些，陰魂公這個名頭事小，暫且記在心上便是。最重要的還是後頭這個……’
什麼是證道之場？
證道是個什麼意思？
聯想到在夢境之中，曾經看到的黑白煞現身，繼而顯現而出的十八層地獄之景。
顧長生便是不由得臉色凝重了起來。
這事……難道與陰老爺晉升與否相關？
儘管顧長生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所在，但凡是涉及到了中高層相關的資訊，他多少也能明白，此事絕對不會簡單。
到了這會兒，顧長生甚至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種種遭遇。
地獄門在各個村莊裡頭的佈置，如今三合村的現狀，還有這虎倀皮藏匿於宗祀之中的目的等等……
拼圖已經開始拼湊，只是欠缺節點連線。
‘證道，這句話必須得想辦法問個清楚的才行。’
顧長生心中已是有了定論，此刻當即抬頭，對著一旁盤臥著的大妖凝望而去——在這一瞬間，他有些犯了難。
‘這大妖與我關係尚且不錯，這事的確不假。可是……’
它會願意聽顧長生髮出的指令和要求嗎？
畢竟發自本能的好感，並不會直接與上下級劃上等號。
而若是顧長生這般嘗試性的舉動，在一些不經意的地方激怒了這大妖……那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顧長生這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顯然是在遲疑，以至於不能迅速做出判斷。
然而這大妖卻彷彿能通心神一般。
彷若人臉般的骷髏頭微微揚起，空洞的眼眶之中，兩團幽火便是跳閃一陣。
撲朔迷離的光焰交織，碰撞，湮滅。而在這過程之中，一股子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意蘊流露而出……
很快便是讓顧長生感覺到了，一股子外來的情緒。
不成形，且破碎的資訊入腦而來。顧長生雙手半抬，便是皺著眉頭，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太陽穴。
他感覺自己正在理解一種近似於象形文字的概念。
‘讓我……說話……便是？’
剎那之間，顧長生此刻只覺一股子心念直衝心頭。他在渾噩的意識之中，似是聽到了某個清脆的迴響。
這聲音……
莫不陌生，卻又有些讓人困惑。
‘不是人的聲音，也不是什麼動物……這不是活物的動靜？’
嘗試著去分析，並且做出比較的話。顧長生感覺這動靜，似乎是更像……
一種器具，被敲打，繼而發出的清脆回聲？
思緒剛一成型，不經深究。很快，顧長生身前的大妖便已應聲站立而起。
雄渾的身姿挺拔且威武，彷若守衛一般的忠誠，可靠。
也是在這一瞬間，顧長生明白了對方的意圖所指。
大妖能明白顧長生在糾結著什麼東西，並且在此刻做出了表態！
多說無意，儘管發出指令便是。
彷若是一種筋骨打斷連著皮的感覺浮上心間，顧長生臉上露出了個有些迷茫的表情。
因為似是在剛才的一瞬間，他透過了某種類似於‘考驗’的東西，最後……
‘在意識的層面上，與它達成了共識？’
一股子福至心靈版的感覺湧上腦中，顧長生不經他人指使，此刻只是一抬起手，便是徑直地……
朝著遠處的虎倀皮輕輕一點。
“抓住它。”
“嗚！
！”
話音剛落。
在這明月之下，便是匍匐著升騰起了另一顆漆黑色的圓月。
那是原本站定在了顧長生身旁的大妖，在此刻不做絲毫的壓制，繼而將周身的毛髮盡數舒張開來的模樣！
漫無天際的黑色長毛彷若觸手一般，朝著遠處的虎倀皮齊齊地包裹而去。
後者自然也不是傻瓜，此刻直銷不得善了……卻是連線轉過了身，連頭都不回地，就想要跑了！
而他一邊跑去，一邊還發出那尖銳的長嘯。
這聲音悠揚似鐘鳴，尖銳像金器相碰。
正當顧長生有些看不明白的時候，只聽得村中突然便是炸起了鍋來！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在此刻一併響起，伴隨著這撕心裂肺般的動靜，一聲聲‘爸媽，爺奶’的哀嚎傳入耳來，讓顧長生聽得都是表情一肅。
村子炸鍋了，村子裡頭的活死人都開始行動了！
顧長生看見了一個就近的平屋，此時正有三兩個狼狽的人影，正從屋子裡頭撞開了門窗，連滾打爬地衝進了院子裡頭。
走在前頭的，是被咬到鮮血淋漓，幾近斷氣的中年男子。
跟在後頭的，是臉色蒼白似飛雪，滿嘴血汙肉碎，並且毫無生氣的女子與小孩……
命大的人不終究只是少數，更多的人，卻是不過慘叫哀嚎了幾聲，很快就已沒了動靜。
而一些破門而出的活死人，此刻也是不作停留，徑直就朝著大妖一處竄了過來！
這些冰涼的生骨肉拼湊成了堵‘堅固’的牆壁，很快就講大妖身上蔓延而出的觸手給阻擋了去。
而在更遠處，那已是熘到了村子裡頭的虎倀皮更是頭也不回，眼看著就要跑離出了一人一妖的視線……
眼見這般的場景，饒是顧長生這般的人，此刻也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還沒有想到過……這些活死人居然還有如此的用法？只是想想之前在九環村的遭遇，如今場景，倒也是不算奇怪了。
畢竟虎倀皮的確有著操控人的法子。
只是……
現在顧長生又不是孤軍奮戰，一條大腿在旁，何樂而不為呢？
只見他一提起氣，也不用對準，只是朝著虎倀皮那處搖搖一指，繼而說道。
‘這事不能這樣結束……’
‘不能讓它跑了，想想辦法，去攔住它！你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
而在這架勢的之下，顧長生自己也是忍不住露出了個尷尬的表情。
畢竟這模樣……當事人感覺自己就像是在打‘小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