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裡頭的這個玩意兒，顧長生如今著實是有些驚訝了。
然而確實還沒等顧長生做出更進一步的行動，他只聽得咕冬一響。
顧長生條件反射般地後退數步之遠，便是瞧見，那身旁的屍骸竟然是直接倒了下去。
已是被嚴重風化了的皮肉，骸骨，不得堅持片刻，便是直接碎裂成渣，飄落滿地。
看著眼前飛揚而起的一陣陣飛灰，顧長生不禁眉頭微皺。
屍體沒了……
這應該也是說明了，此地並沒有什麼更值得探究的東西。
與此同時，顧長生周遭的景象開始了崩潰，同時還浮現出了扭曲的現象——他看到周遭的四盞油燈開始撲朔跳閃，心中當即便是瞭然一片。
源頭被找出來了，這幻境正如同當初的金山寺一樣，已是變成了無根之水。
只是前者家大業大，左右還能拖延小會兒。
而這幻境依託荒木魚而現，構築簡單，所以很快就無法再支撐下去了。
念及至此，顧長生也是不作停留。他當即雙腿一盤，直接噗通一聲坐倒在了地上。
心神收斂，意沉大海。
正如同自己進來時的模樣那般，顧長生再度倒轉了五感之法，便是重新驅使起了自己的精神體，快速脫離了將近崩潰的幻境。
好似魚入江河，顧長生的魂體在朦朦朧朧的識海之間遊蕩不止。而在小會兒之後，他瞧見到了一處閃耀的光點。
這亮芒有種異常熟悉的感覺，顧長生也是不作停留，牟足了勁……
就是朝著那源頭衝了過去！
本是雙目微閉的顧長生在此刻眸子微微一顫，這就像是開啟了某種機關那般，隨著身體的恢復。
具體的器官，還有功能，也在此刻一併被重新啟用。
“唔……”
顧長生扭了扭自己那有些酸脹的脖子，在此刻忍不住輕輕地吸了口氣。
“這感覺，的確有些不太一樣……”
從體驗上來說，透過五感之法斬斷靈肉橋的方式，與顧長生進入噩夢之中的感受，有著一些微妙的相似。
只是相較而言，佛宗的這個就顯得有些簡陋了。
就好像……
‘黃銅門的噩夢，是經過了深加工，並且做出了多項改變的五感之法？’
這般的念頭一經浮現而出，顧長生臉上也是多了些莫名的神采。
他在此刻沉默不語，便是在心間聯想到了許許多多。
不得不說，方才這靈光一閃的念頭，倒是的確給了顧長生些許的靈感。
他突然站起了身來，開始在房中踱步。顧長生抬手輕揉著自己的下巴，語氣更是又緩又慢。
現在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
“黃銅門的技術，還有本領，是在佛宗基礎上改良而來的東西？”
已知黃銅門的傳承極為獨特，並且與十大宗門都有著相當密切的聯絡。
正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考慮到黃銅門的特殊性，如今卻正好與佛宗有著深入交流過的痕跡。
那按照這個理論推導下來……
似乎這黃銅門與其他宗門都有過一些交流，並且互通有無，也並不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可是想到了這裡過後，顧長生心中卻反而是湧現出了更多的疑惑。
十大宗門彼此交好，年代更迭，當下現狀的對峙，還有一些宗門的衰敗……
種種跡象，都在表明著於過往的歷史之間，曾經發生過許多不為人所知的隱藏曆史。
這是顧長生之前就得出過的結論。
可如今再回來分析一遍，他卻又是品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來。
因為在之前那會兒，顧長生並沒有考慮到‘黃銅門’。
在門窗皆閉的深屋以內，顧長生一個人站定在了桌前，雙手收攏於身旁兩側，此刻便是輕聲地說道。
“是阿，之前怎麼都沒有想到呢……”
如果說，只是假設。
倘若黃銅之門是個早就已經存在了的宗門，並且它與十大宗門同處於一個時代，並且曾經參與到了各個環節之中。
那……
事情似乎就變得相當詭異了。
因為黃銅門，這個如今只剩下了顧長生一人的宗派，它的特性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操弄時間！
“如果這個猜想沒有錯的話，假設其他宗門的高層，都是知道黃銅之門的存在，並且曾經有過交流。”
那這群身懷絕技，堪稱脫離了‘人類’構造的大老，究竟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顧長生在此刻一時之間都呆滯了去。
“倘若是我，對，假如是我，擁有了通天的本領之後，我還知道了能夠操控時間的方法。”
那我會怎麼做？
只是在這一瞬間，顧長生聯想到了許許多多。
永恆的生命，數不盡的知識，可以重來的人生，能夠扭轉一切的力量！
種種思緒彷若潮水一般翻湧而來，瞬間就將顧長生淹沒了去。
而他在這般搖擺不定的思緒之間，最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不，這個也不太對。事情不應該這麼簡單的……”
此時此刻，一個相當簡單，並且質樸的緣由便是湧入了顧長生的腦海之中。
黃銅門不是一個誰人都可以使用的‘道具’，它是個切切實實存在，並且擁有了傳承的門戶。
它是個正兒八經的宗門！
一念通達，思緒暢快。顧長生打通了腦海中的阻塞，此刻便是忍不住出聲說道。
“能夠操控時間的只有黃銅之門的傳承者，以此為前提，若是其他宗門的傳人，想要透過時間改變什麼東西。”
那就肯定需要透過黃銅門的傳人辦事，方可成型。
儘管顧長生之前曾經在十二國記實錄裡頭看到過，曾經有人利用黃銅之沙開啟過能夠穿越時間的門。
但那顯然是不完全的手段。
如若不然，那在‘故事’裡頭的人也不應該發瘋才對……
而且如今看來，這條資訊的含金量還不止是如此！
“換個思路，這個紀事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反過來印證我剛才的猜想。”
黃銅之門或許真的與十大宗門產生過交集？
也是想到了這裡，顧長生瞬間發現，自己之前看到過，聽到過，並且慢慢發現了的種種經歷。
此刻都是拼湊成往事的一條條線索。
他的腳步開始慢慢加快，如今顧長生雖是晃悠在了這小屋之中，但他眼中的光亮卻是變得愈發誇張。
他感覺自己似乎是觸碰到了某種‘真相’了。
“對，對了，這個應該沒錯！”
“這些線索都是我親眼見到，並且親眼經歷過了的東西，我沒有理由去懷疑。”
有著確切的事實相助，顧長生很快便是不再糾結，繼而開始了下一個階段的推論。
“倘若十大宗門真的知曉黃銅門的傳承，並且與其傳人產生了交集。”
那這麼一來，事情就變得相當有趣了……
因為在此時此刻，顧長生直接就想到了某個非常簡單，並且直白的問題。
——如果你身居高位，並且已經成名許久。
宗門以內高手如雲，普天之下能與自己平手之人，左右不過兩手之數。
那在這個時候，你得知了某個群體的存在。
“它們可以穿越時間，知曉未來的走向，篡改過去的歷史。”
“那在這一個瞬間……”
“你的一切，你的所有，或許都變成了某種程度上的……虛妄。”
“因為你的本領，你的人生，甚至是你的信念，還有人生準則！”
“這些東西都是可以透過篡改過去，繼而發生扭轉的東西……”
“那或許你本身的存在，就是某種刻意之下的安排？”
回到過去，在某個人成長的道路上，刻意安排下一些個節點。
這很有可能便會成為某種堅定信念的基石所在！
顧長生甚至都不會覺得誇張，因為‘時間’，它天生就擁有著龐大，且無與倫比的慣性！
以此為大前提看來。
在這種時候，作為身居高位的你，又會做出怎樣的判斷？
是讓這群不受控制，與自己能夠平起平坐的能人繼續逍遙在時間的長河之中。
還是……
“橫縱連貫，拉幫結派。透過合作的方式……將威脅徹底扼殺？”
輕聲唸叨至此，還不及顧長生繼續唸叨下去，他身旁的油燈之中，那火光正好搖曳三分。
撲朔著的光焰斜照在了顧長生的身上，卻只是明亮了他那已然有了僵硬了的半張臉。
此時此刻，顧長生是下意識地想要打斷這般的思緒。
他嘗試著用‘荒謬’的說法去加以概括，可如此念頭只得是一經浮現而出，卻又被他給按了回去。
畢竟……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黃銅門是個正經的宗門所在吧？
可現如今除卻了顧長生以外，他卻是再也沒有瞧見到任何其他的傳人所在。
女媧廟是鬧了妖怪的禍亂，最後一蹶不振的。
那……
現如今，這些顧長生的‘同門兄弟’，這些人都去了哪裡？
顧長生回想起了那冷冷清清，沒有絲毫人煙之氣的圓桌議堂，不由得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
……
……
屋中此刻已是寂靜一片。
已經感覺到整個人都在陣陣發麻的顧長生緊抿著嘴，又是踱步一陣。
他最後回到了座位，狠狠地給自己灌了一口大的涼白開，這才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他背靠在了長椅上，目光有些迷離。
那些太過於久遠的東西，都還需要時間去沉澱，最後才能辨明真假。
然而比起那些遙遠的過去，還有未來的事情。他顧長生如今更在意的，還是自己當下的處境。
根據永珍樓的情報分級，只是斷代了的女媧廟就已經有天級的層次。
那曾經出現過，最後又被扼殺了的黃銅門，又得是個什麼級別的重量級情報呢？
只是想到了這裡，顧長生便覺得腮幫子都在陣陣發緊。
因為他想起了自己初見閣老之時，還曾經思考過，自己是否要選擇去坦白‘噩夢’的存在。
如今想來，這般的念頭當真是自尋死路。
已經斷代了的黃銅門傳承又現身，顧長生怕是得直接被抓起來切片儲存了吧……
顧長生突然在此刻感覺到了些許的慶幸。
不過又是轉念一想，顧長生也整理出了一些自己有些想當然了的東西。
‘如果說我之前的猜想都正確，那危險應該也是分等級的才對。’
畢竟顧長生之前對方丈曾經坦白過這種內容。
而老和尚卻只是感到驚訝，這或許就說明了……
“知道黃銅門的人也不算多……不，應該說是很少才對。”
少到一些宗門的中層級別人物，同樣也不知道黃銅門的相關內容。而按照這個想法看來……
“我需要小心的物件，應該就是所謂的宗門高層成員？”
這些人很可能對黃銅門的相關內容門清，而若是它們知道了顧長生的情況，恐怕……
就連死都會是一種奢望吧？
明白了這一點過後，顧長生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看來自己以後還是得更加小心，更加謹慎行事才行。
如此的念頭在心中浮現而出，顧長生也是暗暗地點了點頭——越是強大的修士，越是知曉時間的寶貴性。
顧長生必須得想辦法保護好自己才行。
“還得……從長計議才行。”
顧長生感覺自己就像是在探索著深不見底的黑洞。
越是深入，越是驚恐。
在其之後，為了平復心情，顧長生起身，順手就給自己做了一頓簡單的晚飯。
時剛入夜，不得寧靜。
點上了新的油燈，簡單地收斂了一下發散的思緒，逐步緩解了心情的顧長生最後總算是調整好了的狀態。
‘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到當下才行。’
要有危機意識，防範於未然的確很有必要。但在同時，保證自身的進步，這才是最大的底牌所在。
還得快些變強了才好。
思緒至此，顧長生便是地垂下了眼睛，朝著身前的兩塊黃銅之沙凝望而去。
這東西的確是被他帶離了幻境之中。
而根據金山寺一役的經驗，顧長生如今也是知曉了佛宗密法的源頭為何。
幻境是需要依託現實而立的存在。
如同金山寺那般，得有了闊南寺尚存，前者才可持續不斷地運作下去。
“屍骸早就已經爛了個透的，說明這地方的源頭並不是屍體，而是……”
輕聲呢喃之間，顧長生低頭凝望。
“因為這些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