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這是內務府新來的青藍。”
我出身於內務府包衣三旗(鑲黃、正黃、正白三旗的包衣)家庭,13歲就被登記在了冊,接受內務府的秀女選閱。
進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剃頭、洗澡。
一進宮,我那頭柔順的秀髮就被狠狠剃去。聽說要等年紀稍長才可以把頭髮留起來。
教習嬤嬤非常狠厲,拿著竹棍,教我們各種禮儀和梳妝打扮的技巧。
白天當差的時候,站有站相是最基本的規矩。兩隻手必須垂在身體兩側,筆直地站上幾個時辰。
即使站到渾身痠疼,也必須保持微笑,不能露出半點不愉快的神色。
晚上睡覺也有規矩。宮女們必須側著身子,蜷著雙腿,一隻手貼在身上,另一隻手平伸。如果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著睡或踹被子,也要捱打。
晚上,我躺在冷冰冰的通鋪裡瑟瑟發抖。
我不敢睡著,怕睡著了和在家裡一樣踹被子被嬤嬤打罵。
我是內務府正白旗包衣家的女兒,家中雖不富庶,但對我也還算嬌養。
可是到了宮中,教習嬤嬤卻如此苛待,讓我始料未及。
“青藍,快點起來了。”同一時期進宮的黛荷使勁地推我起床。
我猛然驚醒,雙腿早已冰冷的麻木,我慢慢的挪動身軀,直起身來,發現身子還是保持原樣,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我利索地起床洗漱後,拿了個饅頭快速解決朝食,出門為嬤嬤打水洗漱。
這幾日,嬤嬤訓練我們做針線、繡花。我手笨,繡花針幾次戳到我的指尖,我不停的用嘴吸吮掉血液,怕在乾淨的布頭上留下血跡。
“你這奴才蠢得要死,晚上把那幾大桶髒衣漿洗了再睡覺。”嬤嬤發現我的針線活久久不見長進,便出聲訓斥我。
我忙不迭的應是。暗自慶幸竹棍沒有砸下來。
耳邊寒風蕭瑟,我就著微弱的月光漿洗衣服。
冬衣漿泡在木桶中早已經凍成了大冰塊。我拿著木槌狠狠的敲擊著,以便能打軟了衣服好漿洗。
不知道多少個時辰過去了。我揉了揉痠痛的肩膀,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還剩下一桶。我很是慶幸在嬤嬤起床前我能洗完。
“你這宮女怎還在幹活?”耳邊炸起一個男聲。我嚇得木槌掉落在了木桶中,冰水濺了我一身。
我猛地抬頭,只見淡然月光下的那來人,腰間佩劍,長身直立。
難道是侍衛?
我囁喏出聲:“這,這是內務府,你這侍衛怎麼進來了?”
他不回我話,反倒嘲諷我:“怪不得挨罰,原是個蠢奴才!”
我一陣氣急,也不知如何反駁,愣在那裡。
他轉身便走:“快些漿洗,天快亮了,嬤嬤該責罰了。”
我繼續將最後一桶衣服漿洗完,便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去躺下了。
只是躺下未久,我又被黛荷推醒。哎,又該起來幹活了。
就這樣,來到宮中兩年。
我雖愚笨,但在嬤嬤嚴厲的責罰下,也算能勉強伺候主子了。
這幾日,嬤嬤教我們梳妝發的技巧,以便今後能更好地伺候各位娘娘。
娘娘們的髮型主要是大拉翅,就是板型冠狀的飾物,類似於一個扇面的硬殼,高大約一尺多,用鐵絲按照頭圍大小做一個髮圈和發架,在扇面上用布做裡襯,在扇面外面包上青緞和青絨布。
大拉翅是在兩把頭的基礎上做的妝造,故而今天嬤嬤先訓練我們做兩把頭。
兩把頭就是將頭髮全綰在頭頂,梳造成高高的髮髻,再將後面的一些頭髮結成一個“燕尾” 式的長扁髻,壓在後脖頸上,使脖頸更挺直。
兩年過去,嬤嬤總算同意我們能夠蓄髮,如今我們的頭髮已到背部,正好可用於梳妝訓練。
我們兩兩分組,互相給對方做兩把頭髮飾。
黛荷為了能做好妝造使勁地拽拉我的頭髮,我的頭皮被拉扯地生疼也不敢吱聲。
“你這蠢奴才梳個頭發是要疼死主子嗎?”嬤嬤的竹棍一下子就砸到了黛荷的背上。
黛荷疼的佝僂著背不吱聲,“你倆兒都給我罰站著去。”
我跟著黛荷在門口罰站。
正是酷暑時節,刺眼的陽光曬得整個院子一絲陰涼也不見。
我倆低頭站在牆根那。不知道多少時辰過去,總算太陽有些柔和下來,沉沉的向西垂去。
我撥出一口氣,總算捱過去了。夜沉了,也沒等到嬤嬤的一句話,只叫我餓得前胸貼後背。
突然,我聽見耳邊“咚”的一聲,黛荷暈倒在了地上。
我趕緊撲到她身邊“黛荷,你怎麼了?”
就著屋簷下掛著的那盞宮燈微弱的光,我見她臉色慘白,呼吸微弱,毫無知覺,心內一沉,這是中暑了嗎?
我試著回憶小時候隔壁家老太太的做法,趕緊跑去井邊打了半桶涼水,倒在井邊的木盆內。再把木盆端到她的身邊,用手不停地捧水撲到她臉上。
我撲了好一會兒,但她仍是毫無知覺。
我禁不住嗚咽,我最好的姐妹是不是要沒了?
“你這蠢奴才半夜三更鬼號什麼?”耳邊忽地炸起一個男聲。
我猛地抬頭,是他,兩年前的那個侍衛!
“這是我在宮內處的最好的姊妹,求您救救她,她好像不行了~”我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只是中暑而已,給她吃了這個自然沒事了。”他蹲下身,仔細看了看。
話畢,他便扔下來了一隻竹管。
我拔了上面的棉條,一股藥香撲面而來。我立刻將竹管傾倒過來,一下子掉出來了好幾顆黑乎乎的藥丸。我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他。
“吃一顆便好。”
聽了他的話,我便把剩餘的藥丸塞了回去,又重新插入棉條。
我使勁地把那顆小小的藥丸往黛荷的嘴裡塞。可是,我始終掰不開她的嘴。
“她沒知覺了,吃不下去怎麼辦呀?”我急得又沒了法子。
“真是個蠢的,拿水給她灌。”侍衛見狀又出聲教我。
我忙不迭點頭。按著吩咐就著井水將藥丸灌進了黛荷的嘴裡。
我將竹管遞還給他。“多謝恩人!”
侍衛並沒有收回竹管,轉身便走:“拿著吧。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恩人可否告知姓名?奴才好~”我話還沒說完,他早就已經走遠了。
我暗忖:如果沒有機會好好報答你,那我就禱告上蒼祝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