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賢王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反應有些遲鈍。

“聖上,您說什麼?”

莫風暗自好笑,這是什麼招數。

皇帝盯著他突然笑起來,“皇兄是因為刺殺的事在惱我嗎?”

莫風卻不想皇帝的話被無關緊要的人聽了去,和瑞王視線對上。

瑞王立刻飛身上前,皇帝身邊守著的暗衛察覺,僅留兩人守在皇帝身邊,其餘人對上瑞王的人。

這可以說是單方面的屠殺,皇帝帶來的暗衛本就不多,現下更是隻剩身邊的兩人了。

“風兒,你父王不想,你也不想嗎?”

“皇叔,您不想我連你身邊這兩個都不留的。”

皇帝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最後還是讓兩人出去了。

這下,整個大殿裡,就只剩兩對父子了。

皇帝也不擺架子,徑直坐到靖賢王身邊。

“哥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被一眾太監堵在御花園的角落毆打,是你路過時救下了我。當時的我並沒有看清你的臉,你似乎是從光裡走出來的仙童,將我從陰溝里拉了出來。在那之後,你做什麼都會帶著我,不嫌棄我母親出身寒微,甚至就連這椅子我想要你都會讓給我,你為什麼就不能對我再好一點呢?”

靖賢王無動於衷,由著皇帝一人自說自話。

“哥哥,母后自小便不喜我,是你求著母后將我接過去撫養長大,就連父皇都拗不過你,你為什麼這麼好呢?就連當時太學的老師們都誇你有治國之能,而我,只有我,即使出了那個破爛的院落,依舊要活在你的陰影之下?”

“為什麼你要出宮立府,為什麼救我出了泥沼又將我一人拋下,我那般的懇求你不要走,你怎麼就能忍心將我拋下?”

莫風神色一冷,靖賢王身體一抖,驀然起身,跨步就離開。

世子好意他要領情,再聽下去,怕是世子不想殺他都得殺了。

皇家秘辛,他有幾個腦袋敢聽。

皇帝並未阻攔,只是看著離開的人無聲的笑。

瑞王臉色極其難看,皇帝話中透露的訊息太過駭人,如果可以,他也想離開。

“風兒 ,皇兄還是不願意原諒我,是不是?”

莫風沉默以對。

“可是為什麼呢?我只是想他陪著我,怎麼就這麼難呢?”

“這些年,我看著他娶妻生子,夫妻和睦,琴瑟和鳴,你可知我心中有多痛又有多恨,我恨不能殺了那個得到他愛的女人,得到他全部愛的兒子,可我不能。”

“等你再長大一些,我就不恨了,西域動亂,他一守就是十多年,王府裡的女人與他聚少離多,每每見她都是一副愁容,我還有什麼可氣的,不過都是被拋下的人可憐之人罷了。”

“你肯定覺得我瘋了,他也是。”

皇帝說到激動的地方,衣袖翻飛,伸手拿過酒壺便飲。

酒液順著下頜打溼了衣襟,他毫無所覺。

“他志不在這四方的宮苑,常說男兒志在四方,守一方土地,護一方百姓。那我就替他守著這煩悶的宮牆,只求在他疲倦之時能有人護著他。可那日,我見他帶著你在御花園玩耍,你騎在他的肩頭,笑的肆意張揚,那一刻我多想殺了你取而代之。”

瑞王一開始對皇帝極為不齒,以為他對靖賢王有不為人知的感情,現在聽來,倒像是得不到父愛的孩子在兄長身上尋找缺失的關愛和陪伴。

“我數次下旨讓他回京,可結果回來的不過是一個贗品,他就這麼討厭我嗎?”

皇帝飲盡壺中酒,用力將其擲出,砸在高高的龍椅之上。

為了他,他守著這冰冷的椅子數年,成堆的奏摺看的他頭疼,可一想到他能在邊疆肆意策馬馳騁,他就能忍下來。

可漸漸的,他終究還是疏遠了自已。

僅僅只是因為自已沒有冊封他最喜愛的兒子為世子。

他只是想他能分一點點的關注給自已,可怎麼就這麼難呢?

莫風癱坐在地上太久,終於捨得活動一下手腳。

漫步在滿是鮮血的大殿上,最後停在龍椅前。

“皇叔 ,你的孺慕之情不該對著你的兄長,當年先帝尚且在世,你應該把你滿腔的不滿和憤怒對著先帝去宣洩。”

皇帝身體一軟,倒在冰冷的地上。

嘴角鮮血不斷溢位,因為平躺甚至嗆咳起來。

瑞王見此,不忍,上前將人扶著坐起。

可就在瑞王將人半抱在自已懷中時,心口傳來劇痛。

難以置信的低頭,胸口處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插在他的心口,鮮血頃刻間染紅了他盔甲裡湛藍的衣襟。

可見皇帝出手力道之大,一心想要置自已的親兒子於死地。

瑞王鬆手,皇帝跌在地上,不顧喉間湧出的大口鮮血,兀自笑著。

“哥哥,哥哥,弟弟想你。”

莫風早在皇帝對瑞王出手時便飛身而來,剛好接住後倒的瑞王。

皇帝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麼,眼裡的光卻在一點點消失。

“朕御筆傳位聖旨封存於太極殿牌匾之後,傳位於靖賢王...世子莫風,玉璽在朕的御書房,我終於是要解脫了,只是不知哥哥會不會回來送我一程。”

話落,自嘲一笑。

可就在伸出的手徹底落下的瞬間,被人一把抓住。

努力睜開的眼睛剛好看到風塵僕僕趕回來的人一臉緊張的看著自已。

似乎回到了那年那個無人踏足的院落,他也是這般,俯身伸手,將他拉出那方黑暗。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原來,當年,他就是這樣擔憂的看著自已的嗎?

眼中沒有鄙夷,沒有不屑,沒有怨恨,只有滿滿的擔憂和不贊同。

“你怎麼把自已弄成這副德性?”

靖賢王扶起靠在自已胸口,一如方才的瑞王。

只是這次,皇帝臉上滿是笑意。

耳邊聽著哥哥強有力的心跳,因為自已而亂了節拍。

皇帝的目光正對上另一邊人頭攢動。

瑞王半靠在莫風懷中,鎧甲被解下,正有太醫為其醫治。

兩對兄弟,就這樣隔著大殿的過道,似乎看到了彼此。

“哥哥,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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