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旁覺得生活真是福禍相依。

好訊息是,大師姐他們馬上就要離開凼城,雖比料想的晚了兩天,但也能在大後天前開始返程。若是白般若作妖,也絕對威脅不到他們。

壞訊息是,在柏旁收到他們離開凼城的訊息後半天,萬宗會就來人了。

來的是個信使,被法器絲帶託著緩緩降落,落地時表情三分嫌惡四分不屑剩下全是不想上班。對於最後那部分,柏旁多少可以感同身受,所以一開始她沒打算嗆她。

但信使抖開卷軸,給柏旁唸完任務明細後,她還是打算嗆人。

沒辦法,天生如此。

“……不好意思,您說誰去打白般若?”

柏旁指了指自已,又指指身後跟破壁殘垣只差揚塵的一堆建築,“赤劍派?你讓咱們這群山裡的土狗去咬死千年大妖?您是渡劫時天雷劈中腦子啦?”

信使板著臉捲起卷軸:“我只是傳話的,別問我。”

柏旁坦然一笑:“沒問你啊,我在罵你。”

信使見過大風大浪,還沒見過如此坦誠罵人的奇女子,不由得多看柏旁兩眼。見這修士面容清秀,身形不大,多少起了幾分憐憫倒黴後輩的心。

於是她斜望向天,假裝自言自語:“幫人跑路真是折壽,也不知道天行宗那群人是怎麼……哎呀,不說這個。你拿著卷軸吧。”

塞完卷軸,信使就被絲帶提走了。柏旁站在地上,抬頭望她,心想哈哈,今天又在被前代恩怨情仇傾軋。

杜韶光是來過赤劍派,也知道李詢添這些天不在的。柏旁這麼想著,展開卷軸一細讀,緩緩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好,至少留了半分人情,沒讓他們當天解決,足足留了七日時間呢。

那師尊醒後再去解決……也是來得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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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岱說:“那豈不是很完蛋。”

華億點頭:“相當完蛋。”

司空厭面色難得凝重,她跟著點頭。

而方桌最後一邊坐著的女孩,嘴裡嚼著肘子,滿臉困惑地抬頭。

“什麼叫‘完蛋’?”她問司空厭,“你們赤劍派的術語?”

崔岱一驚。他這才意識到,自已的語言習慣已經開始逐漸感染周圍人,現在大家說話都跟二十一世紀網友一樣,搞得同世界觀的其他修士摸不著頭腦。

他是一種穿越而來的現代語傳教士。

……“完蛋”是網路用語還是近代方言來著?

在崔岱思考一些語言學問題時,司空厭已經把這個話題糊弄了過去,開始問正事。

“都請你吃飯了,小頃,你快說說塔樓那兒有沒有什麼問題?”

女孩叫萬頃,聽上去很豐收的一個名字。她就是司空厭在蒼雲宗的朋友,也就是忙得腳不沾地,只能晚上搞完工作再出來吃飯的那個小陣修。

萬頃擦擦嘴,對司空厭點頭:“謝謝你的師弟,真有錢。”

華億呵呵一笑:“哪有哪有……”

崔岱一邊啜茶一邊想:你有。

蒼雲宗跟赤劍派不一樣,是正兒八經的名門名派,弟子們自然是得辟穀的。但萬頃算個例外,她放棄不了口腹之慾,也沒那麼迫切地想當一個仙人。

她夾了一筷子筍絲進嘴,嚼完後才說:“——唔,呃,好。這是我第一次來修陣,不太瞭解,但我聽我師姐說,今年這塔樓的陣壞得格外奇怪。”

司空厭問:“怎麼個奇怪法?”

萬頃搖頭:“說了你也聽不懂啦,小厭。”

大師姐一聽這個暱稱,又開始火大。眼見面前兩人變成了女人指貓meme,崔岱連忙開口打圓場:“呃,請您形容一下?”

“好吧,讓我想想……”

萬頃嚼了一口冷盤,“嗯……用你們劍修能理解的話說,大概就是把劍折斷了之後,撿起來發現硬劍變軟劍了。”

她又打了幾個莫名其妙的比喻,三人才聽懂她的意思。

按理來說,先前幾次這塔樓裡的陣需要修繕,是因為時過境遷,上次留下來的靈力隨著陣法的運作而消散,需要重新填補空缺或注入靈力。

而這次卻完全不是這樣,蒼雲宗的弟子們到塔樓之後,發現整個法陣變得支離破碎,試著復原的時候根本沒法拼湊出原本的樣貌。

萬頃吃得腮幫鼓鼓:“我們原本打算隨便補補,再輸點靈氣就好啦。結果現在倒好,我們只能拿著長老們留的拓陣紙挨個描。唉,兩天的事變成七天……”

華億略帶驚訝:“七天?這陣法如此複雜,需你們五人用七天才能修完?”

萬頃眨眨眼。

“也不是很複雜啦,只是簡單的鼎天地圓方陣而已。”她說,“主要原因是五個人裡完全會用轉摹法的只有我跟師姐,剩下三個只能打雜。我們把他們幾個帶出來,主要是帶他們見見世面,再用一下年輕人的靈氣。”

後面那個原因聽上去比較主要。崔岱想。

司空厭則問:“怎麼會這樣呢?”

“哪樣?”

“陣法完全跟以前不一樣。”

萬頃輕鬆地笑:“哈哈,我要是知道,我就當上蒼雲宗長老啦。”

三人面面相覷,一陣沉默。萬頃則見他們沒有再問,便暢快地低頭繼續吃起來。

華億小聲說:“他們好像不知道白般若來過。”

司空厭皺著眉點頭:“顯然如此。”

崔岱端著茶杯:“那,那要跟她說嗎?”

“告訴她一個人還好,可蒼雲宗……”司空厭煩躁地撓了撓短短的鬢角,“嗯……還是得告訴她。那可是白般若,很危險。”

崔岱問:“蒼雲宗沒告訴他們這個訊息嗎?”

華億搖頭:“不是每個門派都有巫靈之子的,柏旁那種體質很少見,她能隨時分神識過來跟我們說話,但其他門就得用傳音石了……”

他停頓片刻,“……傳音石很貴,傳得越遠的越貴,用一次就沒法用了。”

四師兄說貴,那可能是真的貴。崔岱想。

三人互瞪了一會,最終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萬頃。惹麻煩是之後的事,擺在眼前的可是人命。

司空厭一個轉身,正要說什麼,就見萬頃猛地放下筷子,眼睛亮亮地看向她。

“——聽說你們這次的任務是護送一個水火雙靈根的女孩去蘭石庵?”

萬頃興奮地問,“水火雙靈根是什麼樣?她身上有半邊藍半邊紅嗎?是不是先天的器修聖體啊?!”

暫且不說前面幾句,最後那句是什麼意思?

崔岱思考片刻,想出一種可能性:作為器修的話,王錦葵沒準能自已用火靈根燒鋼材,再用自已的水靈根冷卻。

想想那個畫面,覺得還蠻厲害的。

司空厭一怔,沒想到話題轉變如此之快。萬頃則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哎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總好奇這些有的沒的……”

她話音未落,窗外就傳來一聲巨響。

託華億的福,他們此時坐在酒樓的二樓包廂內。司空厭一步跨到窗邊外望,臉色驟然一變。

剩下三人陸續擠到她身邊,在看清外面景象時,紛紛愣住。

夜色如幕,在大片沉鬱的黑色之上,不遠處搖曳著一團豔麗的火光,在夜風中舞動翩躚,彷彿要直衝雲霄。

許久沉默後,在窗外街上人聲鼎沸之中,崔岱低聲問道。

“……那兒,是塔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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