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崔岱,這次司空厭還帶上了華億。
說實話,對這位跟自已輩分最相近的師兄,崔岱不甚瞭解。
除了他是個李詢添狂熱粉絲以外。
被司空厭拉走時,他一度滾地大叫,反覆質問大師姐:我走了,誰來照顧師尊?誰給師尊挽發?誰給師尊洗衣?誰給師尊準備他最愛的青梅果酒?
大師姐一招致勝:“當年他沒你的時候過得也挺好。”
短短一句話就把華億敲沒聲了。
此時,他憂鬱地站在自已的法器上,遙望著天空,大概是在思念自已數日(一炷香)未見的師尊。
因為不想再坐司空厭的劍,崔岱正盤腿坐在華億身邊。
他忍住吐槽這法器長得也太像飛毯,感覺很阿拉伯的心思,清清嗓子,問四師兄:“師兄,你為何如此仰慕師尊?”
華億瞥他一眼,好像他問了個蠢問題。
“所有人都該敬仰他。”華億深沉地說,“不認為李詢添是當今修仙界第一人的人,都是沒品味的可憐東西。”
為什麼突然開始拉踩?
崔岱回憶起這些天聽到的閒言碎語。李詢添那一代裡,公認最強的幾位大抵就是如今六大門中的那幾位。劍修第一更是毫無疑問,若天行宗宗主杜韶光自稱第二,第一就會天打雷劈。
但華億說李詢添才應當是修仙界第一人。
崔岱追問:“此話怎講啊師兄?”
華億長嘆一聲,示意他湊近點。雖然不知道這萬里高空有誰會偷聽他們說話,但崔岱還是把自已的耳朵湊到了四師兄嘴邊。
“……你應當知道,師尊不忌殺戒,不敬鬼神,不辟穀斷食,不與人間隔絕。”
華億低聲說,“所以他每次過一個大境界,渡劫時的天雷都比尋常修士多兩三倍!”
……避雷針?崔岱困惑。
隨後,華億清清嗓子,滿懷崇敬地說:“但那些天雷,一道也劈不到他身上!它們能劈死方圓百里所有的修士,都劈不死咱們師尊!”
崔岱:“……啊?”
“若非上天垂憐,氣運之子,又怎會有如此運勢!要我看,所謂修行劍勢仙人風姿,都不如咱們師尊這避百險,迎萬福的運氣來得實在!”
聽完,崔岱思考許久。
……總感覺,是不太正當的金手指。多少有點觸犯道德底線。
說完後,華億就擺擺手,示意崔岱回到原處。
之後二人就不再說話,直到身下顯出一片青蔥群山,法器周遭的雲霧也變得富含靈氣,崔岱才知道:他們已經到了天行宗所在的平陵山脈。
他們要去的是飛來峰下的河谷底部,那裡修了片廣場,是由萬宗會認證的官方打工招聘場所。除開每月下發到各門派的任務,想要賺取額外功勳,來這裡最好不過。
司空厭落地後收劍入鞘,抬頭招呼慢悠悠飄下來的華億:“快把你那毯子收起來,別在這兒招搖。”
華億從毯子邊緣探出個頭,小聲嘟囔:“這兒招搖的人還少了不成?多我一個怎麼了。”
話雖這麼說,落地時他還是乖乖把法器收回了百寶袋。崔岱悄悄看那袋子,金光閃閃,大抵是把金銀線繡進綢緞裡邊,好不奢華。
司空厭嘖舌:“小少爺,得了,別炫耀你那玩意了。”
華億瞪大眼睛:“我沒炫耀,大師姐,這不是尋常物件嗎?”
他出身人間商賈之家,聽說家財萬貫,堪比一個小國,就算是在修仙界也有些人脈。所以在撫頂會上,華億毫不遲疑詢問李詢添能否收他為徒時,他家裡人都氣得暫時跟他斷了聯絡。
當然,看現在的情況,顯然是又聯絡上了。
崔岱面對門派裡唯一一位闊哥,免不得升起一點憧憬。所以在大師姐翻白眼時,他小聲對她說:“或許四師兄真覺得沒什麼……”
“屁!”司空厭斷言,“他就是隻開屏孔雀,存心炫耀。”
“我沒有啊師姐。”華億無辜地將鬢髮撫至耳後,露出耳垂上沉甸甸的耳墜,“我有在炫耀嗎?”
他們就這麼鬥著嘴,往廣場上的公告板那兒走。
那是塊三人高的巨型木板,上面訂著許多寫著委託內容跟酬勞的紙張,有絹有綢,也有普通草紙。不停有人從旁邊奔來,往上面釘上新的,也隨時有人將上面的紙張撤下,往裡面灌靈氣以標記。
三人站定在告示板前。司空厭抬頭望去,開始逐個打量。
而一旁的華億則開始跟崔岱解釋:“大師姐在看中間那些。上面那些用綢緞寫的,多半是人間的麻煩事,一來費時費力,二來又會有很多人情糾葛,雖然報酬不菲,但許多修士會嫌麻煩。下面又太簡單廉價,入不了她法眼。中間的就剛好,既能快速解決,又能賺到不錯的功勳。”
崔岱邊聽邊點頭,心想真不愧是商賈之子,說得相當明白。
但這番話令旁邊幾個年輕修士嗤之以鼻,他們拿不大不小的聲音譏諷:“只會按所謂功勳接取任務,心中無半點大意,真不愧是小門野派的瘋狗!”
哇,打臉反派路人出現了!
崔岱好奇地看過去,發現那幾人竟穿著天行宗的月白袍,上紋祥雲圖紋,人人腰間都佩著長劍。
顯然,華億聽不得這類話。他看向那邊,故作驚訝:“哎呀,竟是天行宗的道友!真是幸會榮幸,誠惶誠恐……諸位心懷天下蒼生之人,竟還有閒心聽我等小門小派之人的誑語!”
他眼泛淚花,與崔岱執手相看淚眼,“師弟你說,咱們這趟來得值不值!”
崔岱立刻調動情緒,開始假哭:“值!好值啊師兄!”
這一來二去的,把那頭幾個小修士給搞不會了。他們大都出生修仙世家,自小就踏上仙途,對此等富有人間風味的譏諷感到困惑,紛紛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有個聰慧點的低聲說:“他們在說反話吧?”
這下他們懂了,頓時氣得衝過來理論。但還沒開口,就被扯了委託落地的司空厭瞪了一眼。
準確說來,大師姐也沒有恐嚇他們的意思。只是隨意看了一眼,就把天行宗的年輕修士嚇得不輕。
“司,司空厭?!”
他震驚地指著女人的臉,“你怎會來這裡接收工作?難道你還缺委託嗎?!”
司空厭眉毛一皺:“滾,管你*事?”
此乃粗鄙之語,嚇得小修士花容失色。
他的同伴上來幫腔,雖然聲音發抖,但相當努力:“你,你怎能說如此粗鄙之話?你可也是修仙之人,怎能——!”
司空厭沉吟片刻。
她開始面無表情地極速輸出髒話。
“我看你們這群**純屬是**太癢了**##整天除了沒**事找事就不知道幹什麼了,還不如回***裡去把你自已的##當成**再試著*#*比較好。”
她說完,滿意地摸了摸鼻子,“唉,我功力真是不減當年。”
天行宗的弟子們被驚得呆立遠處。
崔岱震撼,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裡聽到彷彿來自前世的祖安風韻。
華億更是大加稱讚:“大師姐真乃粗鄙之語界的詩聖詩仙!”
司空厭倨傲點頭,揮了揮手中的紙單:“好啦,我們還是快點把……”
她說到一半,臉上的輕鬆神色一掃而光。
周圍突然響起議論之聲,所有人幾乎都開始竊竊私語。崔岱一愣,順著他們的視線往上看——
熟悉的紅袍身影,此時正緩緩落在這群天行宗弟子身後。
天行宗宗主杜韶光大駕光臨。
他出現在這種場所,跟博導大駕光臨本科生期末沒什麼兩樣。那幾個天行宗弟子大驚失色,連忙半跪下來,對他行禮。
華億反應極快,拉著崔岱就躲到了司空厭身後。兩人躲在大師姐身後,好似兩隻躲在雌鷹羽翼之下的小雞崽。司空厭雙手叉腰,把他倆攔在身後,揚起下巴看向杜韶光。
但博導……不是,天行宗掌門並沒看她。他望向幾個半跪在地的天行宗弟子,面露不快。
他冷聲問:“跪什麼?”
弟子們面面相覷,一人說:“跪——跪我們與赤劍派弟子糾纏不清,有辱師門!”
杜韶光沉默片刻。隨後,那張丰神俊朗的仙人面上浮出一絲慍怒。
他轉身正對這群弟子,震聲反問:“何為‘糾纏不清’?對別門別派的道友惡言相向便算糾纏不清?!”
天行宗弟子們瞳孔地震。他們沒想到掌門來了,不是過來撐腰,反而開始教訓他們。有大膽的想要抬頭解釋,卻被一雙怒火騰騰的朱雀目嚇了回去。
杜韶光深吸口氣,壓下火氣:“……修仙之人,當克已慎獨,守心明性。若是像你們這般,背後對人橫加妄詞,又怎算得上是我天行宗弟子?”
“可掌門……”有人低聲說,“他們是……”
“是什麼?”杜韶光皺眉,“就算他們是鄉野散修,也容不得你們妄加議論。同為修士,不互幫互助,反倒仗著權勢恣意傾軋,有何道理!”
他吧啦吧啦罵著,躲在大師姐背後的崔岱聽得一愣一愣。
那天群仙會後,他就聽聞這天行宗掌門張揚外放,卻又剛直不阿,如今看來果然如此。放在修仙文裡,顯然是龍傲天主角的前期宿敵位或者一生摯友位,若描寫過多還會被讀者質疑賣腐或搶戲……總之很難把握!
想著想著,他就聽見那邊地訓斥停了下來。
原因是他大師姐開口了。
“多謝杜掌門替咱們說話。”
她帶著三分坦然,七分戲謔,“赤劍派不會忘您的恩情。若是伏魔大陣真要再修,咱們師尊可又得獨身替你鎮守木行呢。”
……啥?
等等這又是啥?
崔岱下意識想問華億,卻見四師兄臉色直直轉白。下一秒,他就一把提起崔岱的衣領,腳下一蹬,躍出百米。
崔岱被猛然加速度衝得頭暈,還沒來得及問為何,抬頭就見遠處劍光沖天。以那劍光為軸,百米之內,修士皆受不住威壓,雙腿直直地就跪了下去。
仔細一看,那劍光並無實體。僅僅是杜韶光心念一動,就破空而出,無形卻鋒銳至極。
華億悶哼一聲,生生拖著崔岱又往後退了一大截,才勉強站穩了身子。
他喃喃低語:“完了……大師姐又把杜掌門惹惱了……”
不是,怎麼就惹惱了?
崔岱被那神威壓得暈暈乎乎,這才回想起方才司空厭說的那句話。
【咱們師尊可又得獨身替你鎮守木陣呢】
他立刻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抬頭看過去,發現即使眾人跪得整整齊齊,司空厭也直直站著,背脊如青松。
下一秒,劍氣散了。杜韶光開口,聲音冷厲。
“……謹言慎行,司空厭。不要以為下次你還能對我大放厥詞。”
他拂袖離去,徒留整個廣場的人心有慼慼然地目送著他的背影。司空厭一聲冷笑,緊盯那個紅衣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崔岱則扭頭看向撫胸嘆氣的華億,問他:“師兄,這是怎麼回事?”
華億面露難色。他探頭看看司空厭,低聲對小師弟說。
“大師姐一向看不慣杜掌門……他跟咱們師尊曾是同門師兄弟,情意深重,但把咱們師尊親手逐出天行宗的,卻也是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