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殺豬世家
林引趕忙站到一邊，老王手上轉著殺豬刀，哼著小曲兒，從他面前走過。
眼角不經意瞟了一眼林引，忽然就變得熱情起來。
“後生仔，我看你眼生，你是從哪裡來的？”
“你是老王？”林引試探的問道。
“你說呢？”老王得意洋洋把手中的殺豬刀耍得飛起，酷斃了。
這時，那幾個燙豬的夥計改變了態度，笑著說道：“他是我們師父，你也是來拜師學藝的吧。”
林引：“……”
這是師父開口，徒弟才能說話的意思嗎？
一個年紀較輕，正在扯著豬尾巴的小夥計道：“老王是我爹，你要是要是拜入我殺豬幫門下，你就是小師弟啦。”
原來是小王，失敬失敬。
林引搖搖頭，“我不是來拜師學藝的。”
“你是來買豬肉的？”
“不是，我想問個事。”
“哦，什麼事。”
老王熱情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兀自走到四百斤的死豬胴體跟前，開始傳授剝皮要領，沒有搭理林引的意思。
“豬的皮，是按張賣的，那就要剝得越完整價錢越高，首先，要從豬蹄子下刀……”
“爸，你教我的時候不是從豬屁股下刀嗎？”小王打斷道。
“一邊玩去，打什麼岔。”
小王悻悻地走到林引身邊，攤開手聳聳肩，“這個殺豬佬就是這樣，教我的跟教別人的都不一樣。”
遭受冷遇的林引這才笑了笑，“家傳絕學當然不能隨便外傳。”
小王見林引好說話，盯著他看了一會，道：“你又不學殺豬，又不買豬肉，就只來問個事，殺豬佬怎麼會理你？”
林引見這小王有點意思，左一個殺豬佬，右一個殺豬佬稱呼自已老子。
“那麼現實的嗎？”
“他就那樣……”小王沉吟許久，道：“恃才傲物。”
林引噗一聲笑出聲來，殺豬不就是一個“唯手熟爾”的行業嗎，不過說得也對，殺豬殺得好也是一種才華。
“不像我，那麼……那麼……那個詞麼說來著？”小王撓耳搔腮。
“虛懷若谷？”
小王糾結的想了一會，“雖然不是這個詞，但是也差不多啦哈哈啊哈。”
他拍了拍林引的肩頭：“你的才華在我之上，讀了不少書吧。”
林引苦笑：“哪裡哪裡。”
小王嘆口氣道：“從我爺爺的爺爺開始，就開始殺豬，村委會給我們家送了塊‘殺豬世家’的牌子。看似光榮，其實，你知道我有多想擺脫這個‘殺豬世家’的稱號嗎？”
“金字招牌，不好嗎？”林引皺起了眉頭，“你也算是個世家子弟了。”
“屁的世家子弟。”小王咬牙道：“我想讀書，考大學，走出這山溝溝。”
林引詫異在人均文盲的山裡，小王有這種遠大志向。
“也對，書香世家總比殺豬世家好聽。”
“那些知青也是這麼說的。”小王驚訝道：“你也是知青，你沒回城？你插在哪個生產隊？”
原來小王的思想是被那些知青影響的，怪不得有這種覺悟。
林引沒回答，只是笑而不語。
小王對林引的好感又近了一步，搬來凳子兩人坐下，“哥，你跟我說說城裡的事唄。”
城裡的事，這要怎麼說，所處的時代不同。
林引超時代大侃特侃一頓，小王眼睛灼灼發亮：“只有讀書，才能走出山溝溝，只有大學生，才能讓人尊重。”
尊重個屁，林引心裡腹誹。
小王忽然想起什麼，一拍大腿，道：“對了，哥，你想問什麼事，你問我，我什麼都知道。”
林引長吁一口氣，就等你這句話了。
“你不說我到忘了。”林引不怎麼在意的樣子，“這兩天，有沒有人來你這裡買豬血，量很大的那種。”
話音剛落，小王就道：“有哇，大壯他老婆昨天提了一桶回去，說是做豬血腸。”
林引閉著眼睛長長嘆出一口氣，水落石出了。
……
山裡的天總是黑的很快，林引沿著舊路，回到了小女孩的家的時候，村裡已經是炊煙裊裊。小女孩還坐在屋前空地上翹首企盼。
每次路過一個年輕婦女，她都緊張地站起來看一下，發現不是自已的媽媽，又失望的坐下。
傍晚的時候，她看見林引從路的轉角出現，居然哇地一聲哭了。
她把林引當成了最信賴的人。
小女孩跑下石階，張著雙手要去迎接，跑得倉促，摔了一跤，又爬起來，哽咽著繼續跑過去。
林引拉著她的手，蹲在她面前，摸著她的頭，神色黯然：“如果你媽媽回不來了，你也要堅強的活下去知道嗎？”
小女孩淚湧如泉，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會做飯對不對？”林引柔聲問道，牽著小女孩走回家。
“我會做，我做飯可好吃了。”小女孩抹了抹眼淚，破涕為笑。
只不過見過一次面，就那麼相信我，只是，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哥哥餓了，你給哥哥做飯吃好不好？”
“好。”小女孩開心地跑上石階，跑進了屋裡。
林引默默站在屋前空地上，沉思良久，嘆道：“真希望這不是真的。”
然後，扭頭朝著大壯家走去。
他走原來的舊路，回到了大壯家，藏在人群中。
大壯家正在做喪事，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棺材擺在院子裡，幾個道公圍著，敲梆子吹嗩吶，有一個手持一本經書，不停地念著。
唸到激情處，放一掛鞭炮。
其實嘛，這種也不知道他念得對不對，有時候念得口乾，咽個口水看岔了，也不知道唸到哪一行了，隨便接一段繼續念。
據說大壯老婆死於非命，所以法事做得特別複雜。
大壯披麻戴孝在一旁坐著，眼神空洞，神情悲悽。
村長蹲在一邊抽悶煙，他知道這事不對頭，只想把這件事快點翻篇。
二虎把一隻公雞遞給一個道公，道公將雞冠子割破，將雞冠血滴到碗裡，在一陣鞭炮轟鳴聲中，林引緩緩走了上去，上了三根香。
誰都沒有注意到林引的不對勁，林引拿過道公放旁邊的一對金鐃，就是當年黃眉大王困住孫悟空的那個法寶。
林引張開雙臂，兩邊一拍，“咣”一聲炸響，眾人魂都給驚出來了，紛紛看向了林引。
林引這才道：“各位，棺材裡的人根本就不是大壯的老婆。”
四周一陣死寂，過了五秒，忽然沸反盈天，紛紛議論起來。
“啥情況？”
“怎麼回事？”
“這人是誰？”
“不是大壯老婆又是誰的老婆？”
……
村長臉色醬紫，拿著煙的手顫抖著，吼道：“二虎，三牛，你們怎麼幹活的，怎麼把小舅子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