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堂弟強忍著窘迫的處境,而保持孤傲的模樣,陳雲彥很滿意。

日常敲打堂弟,是這穿越而來一十二年的老傳統了。

言歸正傳,陳雲彥繼續嘗試著說服父親與二叔。

但兩人顯然是無法相信“妖鬼兩者一同襲擊京城”的這件事。

“太荒謬了。”

二叔陳天海笑言:“且不論外牆有咒術師佈下的結界,就算是真的打進來了,城內強者如雲,妖獸豈不是自投羅網。”

世間唯有鬼邪與妖獸,會自稱為“族”。

在人族眼裡,除了神明之外,抱歉,爾等都是小卡拉米。

“那如果是奇襲呢?”

陳雲彥反問,“如果他們找到了突破結界的辦法,又醞釀了某種特殊手段,不指望一夜屠城,只打算達到目的便罷休。

“這樣的話,二叔你如何解釋。”

嘶…這小子不知不覺中,已經如此思維縝密了嗎?

陳天海一時難以回答侄子的問,侄子丟擲來的問題,如墨水滴入宣紙,慢慢暈染。

也就更覺得侄子說的很有道理,無法反駁,但他仍舊嘴硬:“哪有那麼容易就佈下如此周密的奇襲,就憑那群妖子?

“雲彥你啊還小,不夠了解京城裡高手的手段,這不怪你。”

陳雲彥下意識看向堂弟,心說這股子傲勁兒,兩人如出一轍。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是親生的。

他正要繼續和二叔展開辯論,卻忽然被父親叫停了。

聽父親說道:“此事切勿外傳,免得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我會想辦法告訴京軍。”

京軍指的就是四刃軍,因為隸屬貴胄,自然而然成為了京城主力軍。

再叮囑了些瑣事後,陳長山結束了這次小談。

這種妖獸襲京的大事,不能透過陳府的嘴巴說出去。

一來,如果真的發生了,免不了勾起貴胄們的疑心病,為何這麼機密的事情,陳府會知道?

就憑一張嘴說,是鬼邪親口告訴你們的?

難以讓人信服。

二來,如果是一則空炮,是假訊息。

那後果更嚴重,很可能以散佈謠言的罪名被針對。

畢竟京城中,陳府身為鑄劍世家,不可能沒有對手。

三百年前,刀神墮落成魔,被劍神聯手咒術師將其斬殺,至此刀神遺臭百年。

刀修地位受到影響,更多人崇尚劍修,認為劍修才是正道之選。

因此鑄劍世家地位高漲,律法甚至規定,未經允許,禁止私自鑄劍。

這裡的鑄劍,指的是賦予劍靈的赤刃,儘管九品境之前,赤刃是一把“尺子”,但依舊蘊含提前向天祈求而來的靈力。

劍修,被捧到了極高的地位。

多少人,想要頂替陳府這個位置。

即使陳府氣運走低,一年不如一年,但只要鑄劍世家的名頭還掛著,就依舊如履薄冰。

陳長山要守住祖宗留下來的家業。

離開了廳堂,趁著時間還早,陳雲彥從廚房悄悄順走了兩壺小酒。

兩刻鐘之後,金雲山。

瘦老頭呂松山,一人獨坐在懸崖邊,陳雲彥看到了其略顯佝僂的背。

這老頭想來也有七十好幾了。

呂松山耳廓微動,六品的修為,讓他感官異常靈敏,即使年歲已高,五感不是一般老頭能比。

“來啦。”

呂松山沒有回頭,聽出了少年的腳步,沉聲道:“不錯,現在登到山頂,已經幾乎聽不到你粗重的呼吸聲了。”

他寫滿滄桑歲月的眼睛,半垂著遙望雲海,叮囑道:“繼續保持訓練,同時記住,吐納之法乃重中之重,任何時候,都不要亂了吐納。”

陳雲彥將兩壺酒放在石頭上,也一起坐在了懸崖邊。

“我立誓了。”

他表現的很冷靜。

呂松山緩緩點頭,竟然一點也不驚訝,他開了一壺酒,欲灑向雲海,卻又忽然停住。

“今兒這壺酒,就不敬師兄們了。”

聞言,陳雲彥詫異的轉頭,問道:“為何?”

往日這老頭都是先敬師兄。

呂松山自飲一口,吐出酒氣,“我要自已留著喝。”

不等少年繼續詢問,瘦老頭自已說道:

“師兄們來了,離得很近了,我的刃靈能夠感應到。所以我要離開了,這壺酒現在喝,還剩一壺留著路上喝。”

呂松山的師兄們,幾十年前,死於鬼邪之手,且陰魂不散,最終墮落成了鬼修。

這件事,老頭很早以前就跟陳雲彥提過。

此生最大的夙願,就是親手殺了師兄們。

他們彼此答應過的,此生修道,如若師兄弟之間,誰墮落成了鬼修。

其他人一定要親手斬殺掉對方。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如今,師兄、師姐們都死了。

剩下成為鬼修的兩位師兄,呂松山自然要完成約定。

殺了他們的鬼身,讓師兄們早日輪迴。

陳雲彥看向石面上的環首刀,那是老頭的佩刀,普通長度,普通造型,就跟老頭外表一樣普通。

尾部的刃環,上面纏繞著的紅帶,已經多年沒有放出來過,顯的微微發黃。

“你說過,六品封刃境,也叫煉心境。為的就是尋找此生拔刀的理由。

“在此之前,六品刃修,無法依靠外力拔出赤刃。

“而你,你的六品之志,就是親手送你的師兄們輪迴。”

陳雲彥問道:“到那時候,你若是拔出刀,就代表修為步入六品大圓滿,再往前一小步,便是五品刃修。”

呂松山頷首:“若是有命活下來的話,自然是能突破至五品鑄魂。”

他仰頭飲酒,酒壺不大,很快就見底了。

放下酒壺,呂松山今天異常的安靜。

陳雲彥沉默了片刻,想起了昨夜鬼邪的事情。

結合老頭剛才提及鬼修師兄來了的事情,他覺得其中也許有聯絡。

便將昨夜的事情告訴了呂松山。

呂松山這才精神了些,“那個鬼邪說的,也許是真的。”

這一刻,陳雲彥覺得金雲山的冷風,寒意綿綿,那是滲透到了骨頭裡的寒冷。

兩人相繼的沉默。

遙遠的海天一際,赤陽冉冉上升,如同放飛到至高的風箏。

呂松山滄桑的雙眼,慢慢沉澱出堅定的光芒,似乎做出了決定,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籙。

道:“這東西你拿著。”

不容少年拒絕,老頭的手法很迅捷,也很果斷,直接就塞到了陳雲彥的手裡。

陳雲彥開啟一看,是一張皺巴巴的符籙,上面寫著看不懂的咒印。

呂松山看出了少年的疑惑,便講解道:“這是四品咒術師鐫刻的符籙。三天後,你躲在屋子裡別出來。

“若是遇到連骨牌都擋不住的鬼邪,或者破門而入的妖獸,那就驅動靈力,燃燒這張符籙。

“裡面蘊含的法術,自然能夠救你一命。

“但是,如果你遇到連這張符籙都擋不住的鬼邪、妖獸。

“那就跑吧,符籙興許能為你託上幾息,看你運氣了。”

這麼嚴重嗎…另外,這張高品符籙,應該就是老頭的全部身家了吧。

他不會本來是打算用這張符籙,對付師兄的吧。

真送給我嗎?

陳雲彥心裡感激,同時又擔憂起老頭的安危,可陳雲彥現在只不過是個初入立誓境的螻蟻,一點保命手段都沒有。

想要活下去,除了接受別人的幫助,別無他法。

覺得運氣也太背了,好不容易立誓,卻不給自已提升修為的時間。

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不!

我還有機會!

刃叔!

沒錯,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滴朋友,小…算了,這種時候沒心情唱了,陳雲彥重新拽回思路。

刃叔他或許能救我。

陳雲彥打算將“四品刃靈”存在自已體內的事情告訴老頭。

也許能從老頭的口中,得知如何喚醒刃叔的方法。

陳雲彥看向呂松山,面色有些凝重。

“老頭,我這次立誓,覺醒的刃靈…似乎…不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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