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害，這就是穿越者的素養
八月的萬戶城，熱得連知了都懶得叫。
窩在樹幹上，張張嘴象徵性喊上兩嗓子，就算是給夏天點了個背景音。
十足一副消極怠工的模樣。
街市上的攤子滾著騰騰熱氣，小販扯著衣領不斷扇著風，試圖注入點兒新鮮空氣。
熱浪沸騰出一個又一個旋兒翻滾上空，整個城鎮熱嘟嘟地像是個蒸籠。
城東側的城主府，卻像是烈日下的一塊寒冰，格格不入又烏森森地立在那兒，四周散發著陰陰冷氣兒。府裡的樹木長期未曾修剪，如今堆在一塊烏壓壓的枝幹鋪滿了牆頭，黯淡的牆壁閃著昏暗的光，看著讓人心裡發怵。
府里人來人往，各式不同的湯藥被不斷被送進內屋，卻又原樣端出。
出出進進的僕人臉上都愁容滿布，看不見一絲笑容。
“咿——呀——”厚重的正門被緩緩推開，柳管家送走今天最後一位大夫，深深一揖，嘆著氣關上門。
路邊過路的人迎了過去：“怎麼樣李大夫，城主今日可好點了？”
大夫搖搖頭：“只怕是撐不過今日了……”
“我的個蒼天！好人不長命啊！老城主這麼好的個人，怎麼就突然病得這麼重！”
“積勞成疾，積重難返啊……”
路人惋惜地搖搖頭：“少主還能見著這最後一面嗎？”
“聽說已經在往回趕了，估摸著今明兩日就能回來。”
過路人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壓低聲音湊過去：“話說……那姑娘還在城主府裡住著呢？見著啥樣了嗎？”
“住著呢！不過我是沒見到。”
“城裡都在傳呢，說老城主不準備讓少主接任城主之位，而是要交給這個被邀請來的小姑娘呢！”
“這就不是咱們能關心的事兒了……操心這些不如想想明日的菜價……”
“誰說不是呢……最近天旱，我看今年的收成也夠嗆……”
兩個邊走邊聊，身影逐漸消失在街角。
而他們嘴裡那個住在府裡可能接任城主的小姑娘，此時正窩在書房，一本一本翻閱著屋內藏書。
小丫鬟輕輕叩門，隨後進屋放下糕點和茶飲：“山奈姑娘，這是午後的茶點。”
山奈正翻著一本古籍，一目十行看到最後，頭也沒抬：“多謝啊，放在那兒就可以了。”
小丫鬟應聲掩門出去，卻聽見屋內之人說道：“怎麼樣？這本里面的內容都記下來了嗎？”
她困惑地左右瞅了瞅。
山奈姑娘在和誰說話？屋裡明明只有她一個人啊……
一陣厲風颳過迴廊的竹林，小丫鬟頓時覺得汗毛四起，一刻也不敢多留，端著托盤小跑著離去。
【已全部儲存完畢。】一個機械男聲回答道。
這個聲音只有山奈聽得到，更準確地說，這個聲音來自她的腦中。
“那就好，下一本，鴻蒙開啟掃描儲存模式。”她迅速將手裡的書放到右側，從左側的書籍中抽了一本。
【已開啟。】機械男聲再次響起。
山奈瘋狂地，一本一本書快速掃描著，汲取著這個世界的知識。
沒錯，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個穿越者。
因意外喪生，醒來時便穿越到了《九州大陸》這款已停服的遊戲裡，成為了之前建立的玩家角色“山奈”。九州大陸，以架空歷史為背景，仙、人、獸、妖、魔、鬼、怪七族居於九州，且有不同屬性的靈力。
而那個機械男聲，便是遊戲裡他的管家系統鴻蒙。
山奈穿越已有月餘，正利用鴻蒙系統瘋狂補習著有關這個世界的知識。
“砰砰砰。”書房的門再次被敲響。
山奈皺著眉從書裡抬眼，想安靜地學會習兒怎麼這麼難？
敲門聲漸漸不耐煩，山奈只得喊了一聲“進。”
推門進來的是萬戶城護城軍統領飛廉。
來人將一沓檔案放在書桌上：“這是今日份政務，老城主讓你先過目。”
“知道了。”山奈簡單應付道，繼續埋頭苦讀。
許久沒有聽到關門聲，她疑惑地抬眼，只見飛廉抱著臂膀，靠在門邊，不加掩飾地直直審視著她。
“有事？”
“山奈姑娘恕我直言，城主之位並不輕鬆，不是玩玩就可以的。若你沒有信心做好一城之主，不妨乘早和老撐城主說清楚。”飛廉狹長的單眼皮盯著山奈，瑩綠色的瞳孔閃著精光，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
如果忽視頭頂那雙毛茸茸，動來動去的小耳朵的話……
“噗嗤。”山奈沒忍住笑出了聲。
“我的話很可笑嗎？”
“沒有沒有！你說你說！”山奈收斂了笑容正色道。
總不能告訴你那獸族的貓耳朵，配上冷酷的長相，十足十像個戴著可愛貓咪耳飾的渣男吧？
“萬戶城萬名百姓的身家全部託付在城主手中，一個決定不慎，就可能害得城中百姓家破人亡……”
飛廉還在義憤填膺，可山奈的思緒早已飄遠，不知道飛廉會不會對逗貓棒也感興趣啊……
腦補出飛廉追著逗貓棒上躥下跳的畫面，山奈死死忍住才沒有再次笑出聲。
看著對面神遊的模樣，飛廉臉色霎時冷上了幾分：“治理城鎮可不是過家家！山奈姑娘恐怕五穀不分，四體不勤，關於城主之位最好還是拒絕吧！”
山奈向來最煩聽人說教，何況是個上來就把自己一通亂貶的人，她托起下巴，不怒反笑：“飛廉統領說了一大堆，可是我想請教一二。”
“請問。”
“不知您是從哪裡判斷出我這麼多不合適的呢？”
飛廉輕哼：“且不說你年紀輕輕涉世未深，女孩子家家向來深居閨閣，對外事知之甚少，怎麼能擔任城主這等大任？恐怕山奈姑娘連萬戶城有多少百姓這樣最基礎的問題都不知道吧！”
山奈只覺好笑，她還真知道。
“城內共有百姓31356人。”
飛廉一愣，繼而問道：“農田幾畝呢？”
“共計20766畝。”
“護城軍總共多少人？”
“三人一組，十人一班，總計212人。”
飛廉的面色尷尬了起來。
笑話，前世她可是正兒八經的公職人員，作為編外人員在基層摸爬滾打了五年，好不容易考上了鐵飯碗，以為可以安穩度日，沒承想入職第一天上班路上遇上了泥石流，享年三十歲。
十六年寒窗苦讀，再加上五年工作經歷，還能比不過你們這些遊戲裡的NPC？
山奈得意地瞄了眼門口的飛廉。
況且她還有鴻蒙這個bug般管家系統。
這幾日她書房裡瘋狂補習，從萬戶城到九州大陸，能記得的全部儲存在了鴻蒙腦袋裡。
資訊可是隱形的寶貴財富。
很多時候決策的正確與否，並非決策者一力而為，更多依賴於關鍵的資訊差。
誰又知道什麼時候得哪一點不起眼的訊息能派上什麼用場呢？
在陌生世界不斷汲取，不斷累積，不斷革新。
害，這就是穿越者的素養。
“咚咚咚。”門再次被敲響。
得，今天這個書房可真是熱鬧！
山奈看過去，是個年輕犬族小廝。見兩人之間暗潮湧動，他縮手縮腳地不知該不該進來，只得輕輕敲了敲門。
“怎麼了？”飛廉側身問道。
“老城主請山奈姑娘過去。”
山奈將看到一半的書做了個標記，拍拍裙襬從榻上起身，跟著小廝朝正房走去。
“商陸馬上就要回來了，他才是萬戶城名正言順的主人！我要是你就拒絕老城主……”飛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山奈翻了個大大白眼。
她好像自始至終沒說過要接任萬戶城吧？
是，她是喜歡鐵飯碗，但可不是這種007的鐵飯碗！
基層那五年她見過了鎮長沒日沒夜駐守在單位，有家回不得的痛苦……
這基層領導可不好當！
她在心裡美滋滋地盤算著，到時候向老城主謀個閒職，安穩度日！
這才是上上之策！
不過，她才不要告訴這些人，且讓他們急上幾日吧！
小廝領著山奈沿抄手迴廊緩緩而行。
園中有一處深湖，一汪碧水託著幾點白蓮。燥熱的夏風撫過湖面，吹動蓮葉，也帶著一絲涼意奔向湖岸。夏夜的風穿過迴廊四周懸掛的竹簾，拂過筆直的竹林，將一抹清新的綠灑向府中。
小廝停在正房大門處，恭敬地輕敲屋門：“城主，山奈姑娘到了。”
門從裡側慢慢開啟，柳管家從屋內走出，深深作了一揖：“山奈姑娘，老城主等候您多時了，請進。”
山奈躬身回禮，跟在柳管家身後進了門。
床榻之上躺著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臉色蠟黃雙頰凹陷，眼眶突出，眼珠泛著渾濁的汙白，沒有聚焦地盯著窗幔。
此人正是現任萬戶城城主。
柳管家低頭說了些什麼，然後將老人扶起半靠著枕頭，又將老人身上的羊毛毯邊邊角角塞實才退了出去。
“坐吧小奈……”老城主虛弱的聲音響起。
山奈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老城主掩面重重咳嗽了幾聲，聲音飄忽不定：“山奈姑娘，我已時日無多，萬戶城今日便正式交到你的手裡，你可願接下？”
該來的還是來了。
山奈剛開頭說了個“不”字，就聽到對面咳嗽不斷，聲聲加重，用力地彷佛下一秒便能咳出血來
……還不能讓人拒絕嗎？山奈感覺頭大，只能換了一種委婉的方式：“您不考慮把城主之位交給商陸嗎？他從小在萬戶城長大，對此地知根知底，又學識淵博，才思敏捷，怎麼看都比我這個不速之客合適……”
“商陸……他……他……不能接任城主之位……”
“為什麼不能呢……他畢竟是您手把手教出來的……”
“小奈你不必再問了。”老人拖著病體強撐著從榻上起身，殘枯的雙手骨節分明，墜著皮肉，顫顫地拉住山奈：“孩子……我知道這是個很難的決定，可是我已無人可託付了，小陸他……他不可以……你是最後的希望了孩子……”
“城主……可是我資歷尚淺……”
山奈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見老城主吐出一口鮮血。
不是吧……這老爺爺要是因為我拒絕而氣死了，愧疚不得糾纏我一輩子啊。
山奈思慮一番心下已然有了計較。
不如先假意答應，老城主大限將至讓他老人家走得安心。事後再把城主之位交還給商陸不就行了？順便再讓他隨便給自己安排個閒職……
想到這，她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緊緊握住老人的雙手：“我答應您！”
“你答應了？好……好……太好了孩子……有商陸在側，你可以慢慢熟悉城中事務。城中戍衛方面飛廉是個中強手，柳管家和甘遂從父輩便跟隨城主守護萬戶城，可謂是忠心耿耿，有這幾人在身側，你大可放心……”
老人緊緊握著山奈的手，力氣之大完全不像是垂暮之人，捏得山奈手背紅了一片。
他眼裡驟地湧出一泉熱淚，沿著乾枯的面板溝壑，歪歪扭扭地落在山奈手上。
山奈有一瞬的動容，眼前這個老人已如殘燭之態，瑩瑩之火強撐著不肯熄滅，只是想給這片奮鬥了一輩子的土地，找好最終的歸宿。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老城主無子無女，可是萬戶城內的數萬百姓又哪個不是他的孩子？
老城主按了按山奈的手心，輕輕卻又鄭重地說道：“我便將萬戶城託付給姑娘了。”
“山奈定不負所托。”
【滴！】
警報聲突然響起。
山奈腦中傳來鴻蒙的機械聲：
【玩家山奈已接受萬戶城城主釋出的長線任務：重振萬戶城。】
【時間：不限】
【任務要求：振興萬戶城】
【任務獎勵：無】
【溫馨提示：中途放棄、事後反悔均視為任務失敗，將扣除玩家所有經驗值，收回全部技能，強制銷號並退出遊戲。請玩家注意！】
【任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