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剛過，翊坤宮的宮女太監們已經陸陸續續的開始起床洗漱，他們需要打掃庭院，準備膳食，保證主子在起來之後一切供應齊全。
一夜未睡的菱芝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昨天被容珮巴掌扇過的地方因為沒有及時的處理現在泛著紅紫，臉頰鼓起一片，而膝蓋更不用說，疼痛讓她差點沒從床上起來。
“你沒事兒吧？”扶她的宮女就是昨晚上幫她說話的那個，菱芝記得她叫安晴。
菱芝搖了搖頭，嘴角想扯出一個笑，卻因為臉頰上的痛深吸一口涼氣，而安晴看著菱芝觸目驚心的模樣覺得容珮姑姑下手實在是太狠了，但轉念一想也是因為菱芝毀了娘娘的吉服，娘娘沒有追責已經很不錯了。
“菱芝姐姐，要不你先休息會兒，我們今個的排班沒帶上你。”
“沒事兒，我和你一塊去吧。”
既然已經是低等宮女了，菱芝接受了自已的命運，若是在這個時候還搞特殊，那容珮的責罰又算什麼，她這種行為不是明晃晃的要和皇貴妃對著幹嘛。
菱芝咬著牙，用掃帚支撐著自已的身體把一小塊院子給打掃乾淨，進了秋季，翊坤宮的樹木大多開始落葉，需要有宮人時時刻刻在這裡守著，以防落葉堆積礙了貴人的眼。
等菱芝辛辛苦苦地打掃完，天光已經放明，落葉和花草的枝幹上的露水已經把她的裙襬浸潤溼了。一隻手撐著地磚跪下去的時候菱芝原本已經麻木的膝蓋再次傳來刺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絲絲縷縷，跪的時間久了那痛苦從膝蓋傳遍身體各處。
“啪、啪、啪，”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早上格外的明顯，內殿半推開的窗戶邊隱隱錯錯。
二十個巴掌打完菱芝還沒站起來就看到眼前一片陰影，本來以為是自已身心俱疲出現了幻覺，卻聽到了容珮那彷彿寒冬九月結了冰碴的湖水般的聲音，“娘娘仁善，看不得你這般作態，往日卯時上值之前你就自已打吧。”
菱芝聽到容珮說這話心中一喜，如今天氣漸漸冷了，卯時皇貴妃一般還未起身，宮女太監們也都忙著洗漱，不像現在這個時候人來人往，雖然沒有一個人說話，但那探視的目光彷彿能把她給凌遲了。
“為了防止你自已打的不盡心不能反省錯誤，翊坤宮的宮人們每五個排班看著，寅時就開始打吧。”
這不僅僅是把菱芝暴露於翊坤宮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也壓榨了宮人們的休息時間，他們不敢怨恨主子和容珮，只能把怨氣發洩到菱芝身上，無形之中給菱芝樹立了敵人。
打完巴掌，菱芝還沒休息一下就又像個陀螺一樣被人到處支使著幹活，反正她現在惹了娘娘厭棄，又眼看著容珮姑姑對她是這麼個態度，什麼髒活累活推給她也無所謂。
“菱芝姐姐，”菱芝坐在翊坤宮僻靜一角的草叢中，左右臉頰帶著傷痕，身上滿是髒汙，她只能死死地用牙齒壓住下嘴唇不讓喉嚨中的嗚咽聲傳出來。
“誰？”菱芝聽到有人喊她連忙用帕子擦了擦淚水，只是粗糙的手帕拂過紅腫的臉頰時的痛楚讓她沒忍住叫了一聲，她反應過來之後又趕忙用牙齒咬住唇瓣。
“菱芝姐姐，你沒吃飯吧，這是饅頭你快吃吧，”安晴從懷裡拿出來兩個還散發著熱氣的雪白饅頭，菱芝看到饅頭肚子咕咕的叫起來，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她米麵未進，但是之前身體和心裡的痛苦壓到了飢餓，現在看到饅頭口水都要分泌出來了。
但是在菱芝的手即將要接觸到饅頭的那一刻，一個人啪的用竹條抽在安晴的手腕上，安晴吃痛手一鬆，雪白的饅頭滾進了草叢的泥土裡，那人還猶嫌不足，用腳直接踩在了饅頭上。
“安晴，你知道自已在幹什麼嗎？”拿著竹條的倩兒一手插著腰，語氣趾高氣昂，就像安晴把饅頭給菱芝這件事是犯了什麼天條一樣。
“倩兒，菱芝姐姐她......”
“啪,”竹條的破空聲再一次響了起來，只是這一次抽到了旁邊的花叢枝幹上，“安晴，我奉勸你最好和這個人離得遠一點，要不然就好好想想自已的下場吧。”
倩兒看到安晴晃動瑟縮的身體，蒼白的臉色，洋洋得意，看來她是明白自已若是再幫菱芝會有什麼後果了，這一次她的偷偷幫忙就當做自已沒看到，算是全了她們同寢的情誼，若是還有下一次可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等倩兒離開之後，安晴滿帶歉意地說，“菱芝姐姐，對不起，我......”
“沒事兒，”菱芝早早地就對自已可能面對的事情有了預想，只是她不明白為何昨晚上還對自已勉強有個笑臉的倩兒態度轉變這麼快，而且她覺得倩兒那隨意甩動的竹條有好幾次都差點要打到自已身上。宮中規矩嚴明，就連嬪妃主子也不能隨意處置奴才，更何況她和倩兒同級，倩兒敢如此膽大妄為，背後絕對另有授意。
“你先走吧，若是被別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怕是要連累你了。”
“菱芝姐姐我，”安晴雙手握成拳頭，鼓足勇氣說，“我不怕。”
菱芝看著安晴的樣子想到家裡的那個小妹妹，她進宮的時候小妹妹只有八歲，如今八年沒見，妹妹的樣貌她已經忘了很多。但看著安晴卻讓她想起自已打碎家中花瓶時小妹妹握著拳頭拍著胸脯說要替她承擔罪名那既害怕又大義凜然的樣子。
想到家人菱芝又有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如今她距離二十五歲能放出宮還有不到三年，只要熬這段時間她就能放回去了。
菱芝舔了舔自已因為沒有喝水有些乾裂的嘴唇，嚥了口口水繼續說，“走吧，我沒事兒的。”
菱芝很是堅決，安晴只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她有些擔心菱芝，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她只是一個小宮女，無權無勢，能做的最大的事情不過是給菱芝送兩個饅頭，除此之外她連反抗倩兒都做不到。
安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菱芝的視線中，她挪動身體到了剛才饅頭落地的地方，其中的一個因為倩兒的一腳半個饅頭陷入澆了水的鬆軟泥土裡，另外一個只是外表沾了泥巴。菱芝先把那個沒什麼問題的剝了外皮狼吞虎嚥得給吃了，可是那一個饅頭下肚之後彷彿什麼都沒吃，甚至讓她更餓了，胃裡接收到食物的訊號分泌出酸水，卻沒多少東西可供消化。
沒有辦法，菱芝把另外一個饅頭也給拿出來吃了，只是饅頭浸了水，就算已經把其中一半給掰開，剩下的那一半吃到嘴裡也有一股子泥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