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知渡從不會推脫晏老太爺遞過來的東西,他從開始跟著祖父習武的那一刻便知,一個人走什麼樣的路就該要經歷些什麼。

而祖父早就為所有人準備好了,他怎麼做都有他的用意,對他對姩姩,對晏家的每一個人。

祖父心中有國,不願見民生疾苦,晏家的孩子自小就跟著祖父祖母接濟難民,搭棚施粥,用善舉教會他們不論怎樣都要心存善念,可以狠厲但不能失了本心。

祖父為何能毫不猶豫就讓晏知渡上戰場,他不怕嗎?他不心疼嗎?他忍心的嗎?

他怕,他心疼,他不忍心。

若不是如今年邁,他定不會讓小輩衝鋒陷陣,他自已就會衝在前面。

晏知渡垂著頭,雙手高過頭頂,接過了那把劍,“孫子定不會辜負祖父的期望。”

晏老太爺拍了拍他的肩膀,“持干戈以衛社稷,有你們在,國永遠不會亡。”

“去吧,不用掛念著家裡。”

晏知渡側過身,重重向晏老太爺磕頭,“孫子先行拜別祖父。”

晏老太爺笑著,朝他揮揮手。

待他走後,晏老太爺枕著軟墊,在晏溪暮身旁坐下。

晏溪暮跪在地上始終一言不發,直愣愣的盯著祖宗牌位,晏老太爺向來就是最懂她心事的,“姩姩,你知道為何要叫你一同前來嗎?”

晏溪暮雙眸微微一沉,眼睫輕顫,“祖父,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我會像大哥那般。”

西北為何會連年遭遇戰爭,霞國又為何久久攻佔不下,僵持了幾十年,如今才發動猛攻,這一擊,便逼得陛下送公主和親,怕是沒那麼簡單。

晏老太爺不答,面上只掛著笑,渾濁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悲傷像是早已看透一切。

晏溪暮看著晏老太爺鄭重其事,再道:“祖父,明京…要不太平了。”

大哥出征西北,也只能為明臨多爭取幾個月的和平,在這幾個月會發生什麼,誰都無法預料。

晏老太爺不答,便是預設了,“姩姩,等公主出嫁之後,我便送你和亭兒到邕州老家去。”

晏溪暮不解道:“祖父,為何?”

“你去了便知,有更重要的東西,祖父祖母都教不了你,只能把你送到那去。”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祖父,孫女明白了。”

……

翌日,清晨。

數十萬將士挺立於明京城外,從城樓上看去,氣勢恢宏,晏知渡和秦裡作為主將,騎著馬站在隊伍最前方,聆聽著陛下在城樓上方的一言一語。

常德帝站在城樓之上,高聲喊著,“滾滾長江東流水,自古英雄出軍營,將士們,此去必定艱險,但我明臨男兒從不懼,今日就用一杯壯行酒,壯壯膽,為將士們送行。”

將士們紛紛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啪拉”一聲,摔在地上。

“誓死保家衛國,誓死保家衛國…”

常德帝又對著晏知渡語重心長道:“晏大將軍,就交給你了。”

晏知渡翻身下馬,向他彎腰拱手,“絕不負陛下所託,”隨即又翻身上馬,向身後的將士們大聲喊道:“出發。”

城牆四周燃起篝火,敲響戰擂,隨著主將率先離開明京城,黑壓壓的軍隊也盡數褪去,直至只能看見末尾。

太師府,思憶居。

“亭兒,你聽,他們是不是走了。”

楊春晴看著淡定都是假的,在看到晏知渡穿著盔甲離開太師府那一刻,她又忍不住淚如雨下了,晏揚作為朝廷重臣,自是要去送軍出征的,晏溪亭實在放心不下,便一直陪著她。

她算著時辰,又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母親,聽著沒聲了,許是走遠了。”

楊春晴淚都已哭幹了,她呆呆的點著頭,望著屋外的花草樹木,開口道:“此去是陰陽相隔還是會大獲全勝,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定數。”

……

裴嘉硯捏緊拳頭,眸光一直注視著前方離開的軍隊,常德帝自然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體,心裡也不是滋味,可,要以大局為重。

隨後便離開了城樓,擺駕回宮。

裴嘉佑冷著臉走過他身邊,低聲道:“跟我來。”

這些日子,他也憔悴不少,常德帝幾乎把所有公務都壓在了他身上,讓他根本無法為裴顏夢求情,直到知道裴顏夢說是自已請求去和親的,他也為此心裡難受,可他身為一國太子,卻什麼都做不了。

裴嘉硯沉默的跟著他,來到了明京城角落的難民棲息處。

這裡難民雲集,無論男女還是老幼全部都衣衫襤褸,餓著肚子,過著有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甚至有些孩子都還在襁褓,餓得瘦骨嶙峋。

允海用馬車拉著一大車食物,從不遠處開了過來。

裴嘉硯吩咐他,“把這些都分給他們吧。”

難民們見到食物完全都移不開眼了,都在往這邊湧,一個小女孩被撞得摔在地上,卻仍舊不怕痛似的爬起來,裴嘉佑拿著一大包油紙裝著的燒雞,半蹲下身子,遞給了她。

她這才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謝謝公子。”

裴嘉佑不太會笑,也知道自已的笑會嚇到人家,索性就板著個臉,儘量語氣放溫柔些,“拿去吃吧。”

小女孩抱著懷裡的燒雞,踉踉蹌蹌的小跑著,滿臉欣喜的跟另一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分享。

裴嘉硯站在原地,緊握的拳頭依舊沒有舒展開。

裴嘉硯站起身來,定定的看著裴嘉硯,道:“這些難民都是從西北逃難過來的,西北戰亂四起,百姓已無法生活在那裡了。”

他走近了些,“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可我為什麼帶你來,你也明白嗎?”

裴嘉硯依舊沉默著,此刻倒是他成了啞巴。

裴嘉佑更是難得的話多了起來,“你以為我就不想去嗎?你以為我真的內心毫無波瀾嗎?你想去,我更想去,只是你和我誰都不能去,若是我們都走了,亦或是隻有你或我走了,明京怎麼辦?”

“父皇已年邁,很多事情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國都不能沒有人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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