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流言四起，那些官員在私下如何議論他的，他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皆傳，裴嘉硯就是皇位的第二人選，而他如今坐的太子之位只是暫時的，廢太子就是遲早的事兒，況且，爭奪皇位歷來都是手足相爭怎還會有兄弟情深可言。
裴嘉硯想必也是聽到了什麼，自那次默河一戰之後，回來就完全變了個人，他收起所有鋒芒，不再展現自已，每天就吃吃喝喝，不務正業，整日想著躲懶，除非陛下勒令他去做，他才可能會去，其他的一概不管。
裴嘉佑又怎會不知，裴嘉硯就是想讓他知道，他是明臨的太子，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聞言，裴嘉硯抬眼，緩緩鬆開拳頭，聲音悶悶的，“七哥，對不住，是我太魯莽了，沒有想那麼多。”
他只想著去西北大殺四方，贏了便贏了，輸了大不了就戰死，明京城全部武將皆已隨軍出征西北，若國都無武將坐鎮，只怕會被人趁虛而入，父皇想必打的是這個主意。
“霞國人狡詐，平定西北不是件易事，晏知渡此去，雖不能完全逼退敵軍，可他與承朔會合，許能拖個幾個月。”
兩位都是在武試中脫穎而出的武狀元，寧承朔是他的摯友，他與晏知渡也交過幾次手，身手不凡。
拖延的這幾個月，足夠他們做出更好的戰略部署了。
裴嘉硯點點頭，“我自是相信晏大哥的，只是終有一日，我也會踏上西北戰場，徹底平息這場持續了幾十年的戰爭。”
忽地，方才那個小女孩帶著她身邊的小男孩，跑了過來，雙膝跪地，“謝謝善良公子。”
裴嘉佑神色有些僵住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善良。
“為什麼叫我善良公子？”
小女孩雖身上髒兮兮的，但眼裡裝著星星，笑得歡喜又真誠，她答：“因為公子送了我們吃食，讓我們度過了今日，所以就叫善良公子。”
裴嘉硯“噗呲”一聲終於笑了，他蹲下身來，“小丫頭，你可知他是什麼人？”
小女孩搖搖頭，“不知道。”
她身旁的小男孩一直不停咳嗽著，一聲比一聲大，似是要咳出血來，小女孩又立刻去察看他的情況。
須臾，裴嘉佑朝她伸出手，“你…可願跟我走？”
小女孩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倔強的垂下頭，“善良公子，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我絕對不會丟下我弟弟不管的。”
裴嘉硯摸了摸小男孩的額頭，燙得不正常，道：“小丫頭，他的意思是，你們兩個都走，他能治你弟弟的病，再拖下去，你弟弟怕是撐不住了。”
裴嘉佑話少，但裴嘉硯總能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小女孩猶豫片刻，有些不安的抬頭看了看裴嘉佑，又低下頭，看著已經昏迷過去的弟弟，她咬了咬唇，“如果能治好我弟弟，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只需要好好長大，做你想做的事兒就好。”裴嘉硯站起身，向後叫了聲允海。
允海把最後一份吃食分發完，便牽著馬車走了過來，他微微頷首，“佑公子，硯公子。”
“走吧。”裴嘉硯走出去了幾步，發現裴嘉佑還是像木頭一樣一動不動，他倒是有些納悶了，這廝又想幹什麼，“七哥，怎麼不走啊？”
“去找晏三姑娘。”
裴嘉硯眼珠差點沒跳出來，又跑了回來。
“你瘋了吧？你想大張旗鼓的進太師府，然後嚇死太師？”
晏揚性子古板，從不與皇室有過多牽扯，裴嘉佑突然到訪，怕是會驚動許多人。
“不是，”裴嘉佑像是很早就想說了，一直沒找到機會一般，“你有辦法，把她叫出來。”
‘你有辦法’用的不是詢問的語氣也不是命令的語氣，而是篤定了他一定有辦法。
裴嘉硯嘴角一抽，“我能有什麼辦法，翻牆進去把她搶出來？”
裴嘉佑不語，就直勾勾的盯著他。
他承認自已有私心，是想見晏溪亭一面。
可她醫術高超也是事實。
裴嘉硯被他盯得心裡發毛，心裡暗罵：又恢復了這副死樣子，你就知道我最怕你這套。
那日在東宮被他笑著盯了一會兒，他心裡就已經開始發毛了。
他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叫，我幫你叫，不過…七哥…”
“有什麼就說。”
“你欠我一個人情。”
裴嘉佑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來日再說。”
裴嘉硯立刻轉身，“好嘞，”他翻身上馬，“你們去太師府南門，那兒沒人。”
這是晏溪暮同他說的，太師府南門太過於偏僻，平日裡都是無人把守的，她每次偷溜出去，都是從南門出去，除了那次在菩提寺晚歸被發現之外，她每次偷溜都沒被發現過。
……
晏溪暮清晨跟著家人一起為晏知渡送行之後，一直練武場練槍，從未離開，她手提長槍，向面前的稻草人猛地揮去，只聽見“咚”的一聲，稻草人的頭便掉了下來，滾落在晏溪暮腳邊。
她淡淡看了眼，面前被打倒一片的稻草人，不是沒了胳膊就是沒了腿，還有像剛剛沒了頭的，地上還躺著幾具被她打爆的稻草人，練武場散落一地稻草，她卻還意猶未盡，可已經沒有稻草人可以給她打了。
就連射箭靶子都已經被她用弓箭射成了篩子。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聽起來鬼鬼祟祟的，雖踩在稻草上，但腳步卻沉穩有力，不像是女人的腳步，可太師府能有什麼賊人能闖進來。
聽著聽著，她竟覺得有些熟悉。
乾脆轉過身去，鼻尖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她痛得眼淚直流，揉了揉鼻尖，這他孃的是什麼東西。
她一抬頭就看見裴嘉硯賤兮兮的臉。
她不由得大罵起來，“你幹什麼啊，鬼鬼祟祟的。”
裴嘉硯倒是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小師妹，你可讓我好找啊，差點被你家家丁發現了。”
他繞了好大一圈，最後還是聽見了鈴鐺聲，才來到這裡，被家丁發現就完蛋了。
晏溪暮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道：“找我作甚？”
裴嘉硯左顧右盼，確認周圍無人，將她拉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