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嬋玉繼續道:“幸虧我事先得到訊息,逃了出來。沒逃多遠,就被員外家的人抓住。當時,剛好任河南尹的李大人經過那裡,我大喊救命。李大人喝住那幫人,問明原委,將員外家的人訓斥了一頓。員外家的人仍不肯罷休,說我是員外花銀買的,硬要將我帶回去。我知道回去了只有死路一條,便向李大人苦苦哀求。李大人見我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就命人將當年那家員外買我的銀子還給了員外家的人,讓我留了下來……”

陸羽道:“原來嬋玉姑娘也是苦出身,能遇到李大人這樣的好人,實在是我等的福份,自當倍加珍惜!”

一天,陸羽在後花園的涼亭內聚精會神地讀著書。李齊物料理完公事,來到後花園,見陸羽捧著書本讀得那樣專注、那樣刻苦,感到由衷的欣慰。

直到李齊物來到涼亭,陸羽才發現,連忙站起來向他施禮,二人一起坐在涼亭內交談起來。陸羽道:“大人,學生有幾個問題弄不明白,想請教大人。如孔聖人在《論語·八佾》中曰:‘祭神如神在’一句,‘如’在這裡應該理解為‘似乎’、‘可能’、‘也許’,夫子怎麼會用這種模稜兩可的詞彙,他說的‘神’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學生弄不明白,大人以為‘神’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

李齊物笑道:“哈哈,你問得好。不過這個問題從古到今討論了幾百年,也無有定論。讀書不能讀死書、死讀書,要邊讀邊思考。你讀書能勤于思考,這很好。本府有一個想法。學習,光憑刻苦是遠遠不夠的,還當在一個巧字上下功夫。為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本府給你舉薦一個先生如何?”

陸羽一聽頓時喜出望外:“太好了、太好了……不知大人要推薦的是哪位高人?”

李齊物道:“火門山莊的鄒坤鄒老夫子,不知賢契是否聽說過其人?鄒老夫子博古通今,可謂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上他那裡,不出三年,包管你像變了個人似的,學問一定大有長進!”

陸羽聽說是鄒老夫子鄒坤,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鄒先生學生知道,他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儒……唉,大人有所不知,過去在西塔寺的時候,學生就想上火門山莊求學,無奈寺院清規戒律太多,難以如願。如今大人能讓學生上鄒老夫子那裡求學,學生太感謝您了……請受學生一拜……”說罷立即跪地行禮,被李齊物扶起。

起程這天,李齊物將一份舉薦信交給陸羽,並將他送到門口。陸羽懷著感激之情,同李齊物及站在後面的太守府幕僚朱放、鄧嬋玉等人一一拱手惜別。

陸羽懷裡揣著李大人的舉薦信,輕快地行走在通往火門山莊的路上,原野,村落,山川,樹林……紛紛被拋到身後。一路上,幾年前在西塔寺受責逃出來的情形不覺又浮現在他的眼前:回想當年奔走在野地裡那副喪魂落魄的樣子,再看看如今,好比一在平地一在天……往日因為是負氣從寺院逃出來的,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今日是堂堂正正地去拜師求學,陸羽感受不同,心情自然也大不一樣。眼前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對他來說是那樣的爽心悅目、親切可愛。

傍晚,落日餘暉映著的火門山,以及山下依山傍水、林木環繞的村莊。陸羽抬起頭來望了一眼,便朝那道記憶中的村落走了進去。幾年不見,這裡一切依舊。穿過灣前的樹林,一間茅屋內傳出鄒坤抑揚頓挫的授課聲。鄒坤講的是《詩經》中的《泉水》:

“毖彼泉水,亦流於淇。

有懷於衛,靡日不思。

孌彼諸姬,聊與之謀。

出宿於泲,飲餞於禰。

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

問我諸姑,遂及伯姊……”

陸羽站在窗外聆聽。

學館內繼續傳出鄒坤抑揚頓挫的授課聲:“毖彼泉水中的毖字,是指泉水流淌的樣子。裡面的淇是一條河的名稱。這句話的意思是泉水清清汩汩地流,一直流到淇水裡……這是一首出嫁女子的思鄉曲。思鄉是對家園的依戀,這是人類普遍的心態。衡量家鄉好的標準,顯然不是物質條件,而是那份夢繞魂牽的親情。家鄉完全可能很窮,很落後,很寒傖,但這些對思鄉人來說都不重要,都可以被忽略。重要的是,生於斯、長於斯、銘刻在心靈深處的人生體驗,以及由此產生的不可割捨的親情。這些體驗和親情對個人來說一生只有一次,既不可重複,也不可替代。哪怕是一些極小的細節,比如曾經採摘鄰居地裡的瓜果而遭到責罵,揹著父母下河洗澡,爬上屋頂惡作劇,放學路上漫無目的地遊蕩和東張西望,都可能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在腦海裡突現出來,變成思鄉戀情中的一部分。家園感可以說是人類心靈中最為持久和強烈的衝動的來源。久居家園不容易體驗到這種衝動的強烈程度,也難以對思鄉愁緒有深切的感觸。一旦離開家園,或者喪失家園,方才體會到家園的可親可愛。遊子思家,自古亦然。失去家園,既是失去了肉體的寄居之所,同時也失去了情感的寄託和精神的歸依。無論對一個民族來說,還是對一個人來說,都不可能一日無家園。即使沒有實際存在的家園,必定會有心目中既神聖又可親的家園……”

鄒坤深入淺出、言簡意賅的表述猶醍醐灌頂,酣暢淋漓,陸羽聽得入了神,乃至將前去拜見鄒夫子的事忘到腦後。

鄒坤授完課出來時,見陸羽還在對著窗門出神,走了過來:“小兄弟,你找誰?”

陸羽回過頭來。他沒有立即回答鄒坤,而是目不轉睛地望著這位老學究,腦海中不覺又浮現出當年鄒坤到西塔寺說茶時的情形……記得那天,鄒坤說完茶的故事後,撫摸著陸羽腦袋對智積禪師開玩笑說:“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他帶到火門山去……”鄒坤雖然是在開玩笑,陸羽卻當了真,還同師傅智積禪師鬧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彆扭呢。這雖然是好久的事了,如今想起來仍記憶猶新……幾年不見,鄒坤的兩鬢已現出銀絲,平胸的鬍鬚也變得花白了。只是他的精神還是那樣的矍鑠,富有詼諧幽默感的眼神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鄒坤也在審視著面前的年輕人。他還是好幾年前看見過陸羽的。幾年過去,陸羽比以前長高了,過去的那副娃娃臉也被一張幾近成人的清瘦、老成的臉龐所替代,鄒坤已經認不出他了。

陸羽突然見到鄒夫子,未免有些激動,平時有口吃的毛病這會更加明顯,有些語無倫次地道:“我、我是來拜拜師求、求學的,請師傅收、收下我……”說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鄒坤微笑著輕輕地搖了搖頭:“小兄弟,對不起,老夫學館生員已滿,不再收學生,你還是請回吧!”

鄒坤說罷不再理睬陸羽,獨自進屋後,“砰”地一聲將門關上。那副冷漠的神態,與當年在西塔寺時談笑風生、和藹可親的鄒坤判若兩人,讓陸羽始料不及……陸羽驚愕之餘,更是一臉的茫然……奔波了一天,他又困又餓,不想卻被鄒坤拒之門外,心裡一著急,淚水便不覺從他的兩頰汩汩地流下來……

第二天早晨,鄒坤開門一看,陸羽還跪在那裡,身上的衣衫早被晨露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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