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心

江與彬正在給永壽宮配藥，因為惢心的緣故，他一向是照料翊坤宮會多一些，但這回令貴妃點名要他照料龍胎，他心裡反而忐忑。

永壽宮現在炙手可熱，太醫院人人都說他走了大運，能得令貴妃這樣賞識，是他的福分，紛紛要他以後飛黃騰達了能夠多多關照幾分。

但這其中酸楚和煎熬，也只有江與斌本人才清楚。

配完藥後，江與彬又立馬去了延禧宮，給海蘭請完平安脈，在這沉默的氣他氛無端有些心慌，把完脈叮囑幾句話後，便連忙收了東西想要告退，海蘭卻直接叫住了他。

“江太醫，留步。”

江與彬只能停下腳步:“愉主兒還有何吩咐？”

海蘭的眼神中閃爍著一抹暗沉的光:“聽聞江太醫近日負責給令貴妃安胎了，這還真是個好差事。”

直覺告訴江與彬，海蘭問起這個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微臣都是聽上面的差遣，既然吩咐了，微臣好好做就是了。”

海蘭讓手下人給江與彬看茶，雖然在笑，但眼底卻看不見幾分笑意:“本宮給江太醫說句實話，令貴妃如果過得太好，姐姐就會過得不好，姐姐過得不好，那惢心的處境，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提到惢心，江與彬就不得不在意了，他知道如懿現在被降位，連帶著惢心也受了連累，當初惢心陪著如懿進冷宮，身體本就落下了不少病根，還是他私下裡悄悄給惢心開藥調理著，但也依舊沒有見好。

“微臣知道嫻常在與惢心日子艱難，可微臣畢竟只是一介太醫，能力有限，但微臣必定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到惢心。”

“江太醫倒也不用妄自菲薄，現下就有個好法子在你面前。”

海蘭忽然沉下聲音:“你親自照料令貴妃的胎，是最有機會下手的那個人，我要你想辦法讓令貴妃這一胎沒辦法生下來。”

聞聽此言，江與彬匆忙抬頭，心下畏懼。

魏嬿婉的得寵人盡皆知，弘曆對這一胎又格外看重，他要是真的對魏嬿婉下手，那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了。

“愉主兒……微臣實在是辦不到。”他並未喝那杯茶，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流出來的冷汗都浸溼了背部。

海蘭像是早就料到江與彬會是這樣的反應，臉上帶了一抹煙雲般飄浮不定的笑意。

“江太醫，我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就算你不這樣做，現在想要明哲保身也來不及了，既然上了船，就得一起走到底了。”

“你且去辦，本宮自然會有辦法讓皇上厭棄令貴妃。”

海蘭堅信，只要她手裡還握著凌雲徹這張王牌，一切就都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況且弘曆這麼偏愛魏嬿婉，又怎麼能夠容忍魏嬿婉和凌雲徹的那段往事。

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如懿，哪怕如懿不理解她，她也會這樣做下去的。

海蘭把話說得這樣死，江與彬恍恍惚惚走出延禧宮，胸口像壓著一塊千斤重的大石，根本喘不過氣。

如果真聽了海蘭的去冒險，一旦失敗就是粉身碎骨。

可是，他以前幫海蘭做的事情也不少，現在想要抽身何其艱難？還有個惢心在如懿身邊。

之前惢心給他提過好幾次，說她年紀到了，如懿會放她出宮，到時候兩人就能名正言順在一起了。

可是這一等許多年過去，如懿後面也提過幾次，但最終都莫名其妙沒了下文，最終江與彬也只能這麼一日日苦等下去。

他心底沉重，便約了惢心悄悄見面，誰料惢心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惢心也的確為難，她今日跟著進忠去了永壽宮，本以為自已的一生或許都要和如懿綁在一起了，可現下卻忽然有人告訴她，她完全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而且是更光明順遂的路。

魏嬿婉的那些話言猶在耳，惢心每每想到，都覺得心臟跳動得格外厲害。

“惢心，你似乎是有心事？”

江與彬現在已經是自顧不暇，但見了惢心臉色不好，還是先關心了惢心。

惢心抿了抿唇，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打算瞞著江與彬:“今天我去了令貴妃那裡，她說我和她眼緣，她想要把我要進永壽宮。”

江與彬大吃一驚:“那你是如何回話的？”

“我還沒有想好……我不想這樣背叛嫻主兒，但是令主兒說了，只要我去了永壽宮，她會給我比在翊坤宮更好的待遇，還會求皇上給咱們賜婚。”

惢心低下頭看著地面，磚上一旦有了裂紋，就會慢慢地延展蔓延。

她想著魏嬿婉給自已的承諾，又聯絡到自已的處境，心裡無比糾結，她想要忠心如懿的，可是這樣的日子的確熬不住了。

江與彬是為了惢心才會幫如懿和海蘭做事，如果惢心答應了魏嬿婉，那他也就有機會脫離海蘭的擺佈了。

可是，這件事真的這麼簡單嗎？

“令貴妃賞識你，也是好事，只是她沒有什麼附加條件嗎？”

惢心點點頭，聲音極輕:“自然是有的，令主兒說，要是我想通了，就要把在冷宮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說給她聽，而且有嫻主兒和愉主兒相關的，都要彙報給她。”

那這就是站隊陣營的問題了，憑心而論，江與彬自然希望惢心能夠投奔魏嬿婉，他實在不願冒那個風險給海蘭行事。

想到這裡，再無了半分猶豫，江與彬直接把今天海蘭對他說的話全都一五一十告訴了惢心，惢心聽見後，除了震驚，倒是寒心多一些。

她對如懿忠心耿耿，哪怕進了冷宮也不離不棄。

曾經阿箬在的時候，對她百般刁難，如懿也只是不痛不癢地呵斥幾句，從未給她真正做主過，後來在冷宮她承擔了所有髒話累活落下了一身病根，現在如懿被貶降位又跟著受人冷眼。

可如懿頂多也只是口頭上安慰她幾句，心裡依舊唸的是和皇上的年少情深，甚至看重凌雲徹都比看重她要多。

現在海蘭又開始利用江與彬，這事情一出，惢心都能聯想出海蘭脫身的理由了。

她一定會說江與彬是暗戀惢心，因為魏嬿婉的緣故，翊坤宮才變成這樣的光景，他是不忍見惢心吃苦，才把這份怨念轉移到魏嬿婉身上，最後哪怕事情敗露，倒黴的也是惢心與江與彬。

至於海蘭和“不知情”的如懿又能全身而退，怎麼樣都有著雙重保險。

惢心這一刻的失望已經抵達了頂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對如懿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再次抬起頭時，惢心的眼角都是紅紅的，聲音已然變得堅定。

“我會考慮令主兒說的事情，既然留下就是死路一條，那也只能換條路子走了。”

而海蘭還絲毫不知惢心對如懿的感情已經沒有了，她打的主意就是為了如懿可以犧牲別人，所以只要惢心還在如懿身邊，她不怕江與彬不為自已所用。

只是海蘭卻又忘記了一點，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東西，一旦惢心有了其他的心思，那江與彬這枚棋子就下不到該下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