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遲來的探望

望著燈光映襯下女孩看起來一碰就碎的笑容，一股無可奈何的情緒在梅壑清心底油然而生，他輕輕點頭，回應道：“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青年的聲音和往常一樣乾淨清透，帶著如同秋季清晨的微涼觸感從夏語的耳邊輕輕劃過，她微微打量他一眼，按捺不住心底的企盼幽幽問道：“你就沒有……其他什麼想問我的嗎？”

“來日方長。”梅壑清平靜地回答，“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只要在那時聽著就好。至於現在，你剛剛做完手術身體還很虛弱，最好什麼都不要想，早點休息吧。”

還真是完美的旁觀者視角啊……夏語不禁心底發笑，“那好吧，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訴別人……還有，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多告訴我一點孟小羽和林允則的事嗎？”

“嗯，你放心吧，我不會和任何人提起的……和孟小姐相關的事情我會毫無隱瞞地告訴你，至於林總……很抱歉，我沒有義務向你透露任何訊息，我只對他負責，還請你諒解。”

擲地有聲的每個字敲打在夏語耳邊，她看著梅先生矜持的面龐心裡無端泛起一種苦澀，就像在溺水之時看見從眼前經過的船隻大聲呼救卻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船漸行漸遠，海浪一聲聲擊打而來在一瞬間將希望和失望摻融到一起，反覆提醒著所謂的救贖不過只是虛妄。

就算是承認我的身份、相信我說的話、理解我的處境，這種相交不深的事實也不會有絲毫改變啊……“你說得對，要建立起新的人際關係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夏語將不安的情緒苦苦壓抑在眼底，佯裝灑脫地笑起來，“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謝謝你……”

“好的，你早點休息，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隨時叫我。”梅壑清禮貌地回應一聲，走到門前剛握住門把又忽然停下了腳步，伸出手來將床頭櫃上那張寫滿詩句的紙張抽了出來，鄭重地提醒道，“這個東西如果不重要我就替你扔了吧，如果被林總看到他一定會起疑的，雖然他也可能不會把你的身份太當回事，不過安全起見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青年說得一本正經，夏語也不禁點頭以表認同，“嗯，你說得對，趕緊拿去丟掉吧……以後有什麼情況多提醒我一下。”

“好……”梅壑清點點頭，一句“晚安”猶豫在心中尚未出口，只見少女已經躺到床上背對著他翻身睡下了。他在門口怔了一會，最終無言地收回視線，拿上東西關好燈，輕聲出了門去。

晚上九點夜色正濃，一輛黑色的越野車穿透淺白夜霧在住院部樓下停了下來。林允則看了看時間，忽而皺了皺眉頭，急匆匆就往大樓裡去。黑色皮鞋在地板上發出砰砰的響聲，似乎每一步都有著迫不及待的心情。

雋秀的青年剛好在走廊另一端迎面而來，稍一抬眸便瞧見盡頭處大步走來的倨傲男子。他微微俯身敬禮，問候一聲：“林總，您來了。”

林允則定住了腳步，眺望的視線不自覺掃過不遠處病房門上的“孟小羽”三個字，平穩了呼吸低聲問道：“今天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一切正常，休息幾天就好。”青年回答得恭敬自然，墨色的眼中忽而閃過一絲波紋，“孟小姐已經睡下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林允則正準備前行的腳步猛然停住，疑惑和探尋的目光細細從青年波瀾不驚的臉上滑過，轉而落在他修長手指緊握的白色紙面上，最終彷彿聚集了整個深冬寒意的問句從男子唇間迸發而出：“這是什麼東西？”

梅壑清隨之望去，尚未發聲，林總裁就已主動將紙張從他指尖抽離。

“只是孟小姐無聊臨摹了幾句詩詞而已，讓我離開時順便拿出去扔掉的。”青年淡淡解釋，半垂著一雙眼敏銳關注著對方的舉動。

將紙面展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整面錯落有致、筆法飄逸的小楷字型，漆黑的眼瞳裡陡然浮現出一抹驚異的神色，隨即又以極快的速度泯滅再次恢復成以往冷冷淡淡的模樣，順勢將紙張摺疊裝入衣袋，他順其自然地開口，“既然她已經睡下那今天就這樣吧……”

梅壑清點點頭，腦海裡又重複了一遍剛才林允則的全部動作。

“你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長休了，換幾個得力的人值班，這幾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男子說話的口吻和神情都是霸道又不容拒絕的樣子。

“好的，我稍後就安排。”青年神情淡然，回答的也是畢恭畢敬，只是那半垂著不去直面領導的眼中卻風起雲湧。

邁步之前林允則又多看了青年一眼，走廊的燈光從他的頭頂傾瀉而下，剛好將那雙辨不清情緒的眼眸埋入深深地陰影之中。“我先走了，接下來的事辛苦你。”

說罷他和來時一樣邁著重重的步伐在走廊轉角處隱去了身姿。

還不到秋意深濃之時，林立高樓之間穿行而過的風就已染上一番蕭瑟的味道，路邊的梧桐開始泛黃凋落，輕輕地碎在林允則的腳下。他緩步走在去公寓的路上，盯著地面的眼神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樣，忽然間他抬起頭來，一顆晶瑩的雨水好巧不巧落在狹長的眼角，他眨了眨眼抬手將水漬拭去，緊接著又一顆雨滴溫柔地覆面而來。

秋風秋雨愁煞人！

一句詩詞乍然出現在腦海，接連而來的一句句發自肺腑的惆悵詞句在眼前飛旋。他恍惚看見病床上端坐著的消瘦少女伏在桌面前，脖頸斷裂般的低垂著，纖細的手指緊握著筆桿，於無聲處，無人能說、無人可說的愁緒從筆尖傾瀉而出，洋洋灑灑的一片變作洶湧的潮水淹沒了林允則的心胸，叫他掙扎不能，就快要在這濃烈的悲傷裡喘不過氣來。

斑竹枝，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

回到公寓裡睡下之後卻總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翻來覆去好一陣，難受得無法入眠。

臥室裡開著一盞小燈，瑩瑩光輝將一片灰色的裝潢染上突兀的對比色，也將男子低垂的眉目勾勒得越加憂愁。

他靠在床頭細細審閱著手中滿寫詩句的紙張，一遍又一遍，最底部收尾的詩句似乎帶著疑問的口氣，他輕念出聲，一股無法控制的煩躁和焦慮霎時侵佔了心扉。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這是……在思念誰麼？

只是比起這種無端的猜測更讓他疑惑的是孟小羽這一手清秀溫婉的字跡，她的字明明還帶著上不得檯面的孩子氣，何時竟然變得這樣好看？這收放有致的一撇一捺不是短暫的工夫能輕易寫就的，所以，孟小羽到底是怎麼回事？對於自已沒有及時去探望她的事情應該還在耿耿於懷吧？

隨著思考的逐漸深入，越來越多的疑問充斥著男子的腦海。

不知為何，他竟微微感覺曾經那個在知道自已是新任環宇宙斯的總裁之後，時不時翹課跑到公司裡偷偷看他的高中女孩，像海面上破碎的虛幻泡沫一般，陡然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