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趙兩軍對峙的四十日後,面對浮動的軍心崔亞夫終於不耐,他再三挑釁,但趙列仍舊以堅壁清野之態避戰。溧水開始消退,西京這邊的勸降之聲從未停歇過,逃兵接納,進攻者便以箭陣招呼,雖時有騎兵打過來,但在“趙信”的指揮下很快就剿滅或擊退了敵軍。

又過了半個月溧水對岸的村戶再無糧食可以提供,同時趙節兵分兩路,將後楚留在宋境的兵馬剿滅乾淨又趕著柴家軍一路向東逃竄,就在趙都準備開拔入大風峪從石陀、花籬這一線南下支援崔亞夫時,銅鼓關的戰役終於打響。

交戰後的第四夜裡胤禛心緒難安,十萬人對四十萬人,他焉能不為允祥擔憂!他是國君沮喪焦躁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是絕不能有的!朝堂上胤禛義正言辭,激勵嚴陣以待計程車兵時更是信心百倍。只有在夜深獨處之際他才會展現疲倦和忡忡憂心!

戰爭已經打響,即使在宮廷也能偶爾聽到火藥的呼哨,用煙火確認方位傳達資訊在戰場上並不少見,可對於胤禛而言這能造成無邊臆想的聲音總能輕易的引起心悸氣短,漚熱的天氣更讓他焦躁,於是讓蘇越召來了拓跋月明。

魏國太子奉命抱著海魂琴來到了永和宮宣室,宋國的國君正蹙眉對著棋盤,當隱隱的唿哨聲響起,他才抬頭。看到拓跋單薄的身影立在陰影處,胤禛舒了口氣,指著墊子道:“坐吧。”

“陛下,您宣臣來是為了聽琴?”

“嗯。你的技藝很好,這琴音也好聽,寧和致遠讓人靜心。”

“陛下想聽什麼曲子?”

“你最擅長什麼曲目?”

“折柳曲、花間二十四調還有陌上步月曲。”

“你這個太子做的可是不高興,都是悲音啊。”

拓跋驚懼,不敢抬頭,皇帝放下手裡的棋子走了過來,他在小太子面前跪坐下,抬手挑起男孩的下巴,靠的近拓跋能嗅到皇帝身上的皂莢味兒,皇帝則從太子的顫抖裡看出他很怕,如此僵持了一會兒胤禛撫過男孩額頭的神獸刺青輕聲道:“紋這個痛不痛?”

拓跋依舊不敢看他也不說話,只聽皇帝道:“拓跋皇室的刺青都是出生後即紋,以便減少痛楚,因為刺海葵的汁液見血極痛,你以十歲的年齡刺這個是不是痛的要死了?”

拓跋月明震驚,等想明白了眼淚流了下來,溫熱的淚水滑落,他終於鼓起勇氣看向皇帝道:“陛下既然知道了就請處死我吧,但不要撤軍,求您。”

胤禛鬆開了手,側頭去看泣不成聲的男孩,“雖然是宮女之子也是拓跋虎牙的孩子,他為何沒有讓你入籍?”

“因為我不配。皇后讓我入樂籍,他們只視我為下人。”

“讓你來不怕朕發現?”

“我與太子生的很像,也懂禮儀。拓跋功大人會嚴守秘密。”

“你本名叫什麼?”

“瀾闕。”

胤禛揚眉,“呵,這可是個大氣的名字。”

拓跋瀾闕含淚笑道:“是母親起的,她說那是山和海的主神。”

呼哨聲又起,這次聽的分明,胤禛閉目道:“隨便彈一曲吧。”

拓跋瀾闕戴好了甲套,執海魂琴,十指或壓或彈撥,花間二十四調裡的“哀楚”就如幽暗的河水流淌在永和宮的每一處。這首曲目是大楚亡國後樂官鄭離恨所創,曲調悲哀深沉,有些許的華麗也只是在緬懷。此曲最能體現拓跋瀾闕的心情,他彈的很投入,完全融入了自身的情緒,更有低靡掙扎和無奈。

海魂琴類似於琵琶和月琴的結合,較之兩者更渾厚空靈,正是對崩壞離別之情最好的詮釋,拓跋瀾闕彈的正投入卻忽然被人打斷,暴力的一推竟把男孩推著滑出老遠,手裡的琴也被奪去。瀾闕大驚,伏地抬頭就見一身肅殺之氣的上將軍站在面前,晦暗中玄服的男子一臉的反感和憎惡。

“這種時候奏亡國之音是何居心!”

“我……臣……不是……”

“十四。”

允禵回頭就見胤禛疲憊焦慮的看著自已,“你怎麼回來了?”

“該我做的都做了。”允禵說著盤腿坐下,“溧水各路都守好了,給崔亞夫的信送過去了,這會兒該讓他亂了心了,給趙列的情報亦送過去了,他應該知道怎麼配合。如此本王忽然覺得沒甚意思就回來了。”允禵沒有說其實是不放心皇帝,軍事上沒有必勝之仗,萬一被破城了不想救他不及。

這些話允禵是不會說的,但是對方望過來的眼神卻好像在說:我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做,這讓將軍很不虞,他冷冷道:“臣實在沒有想到陛下會對徐州侯和本王如此沒有信心,竟然去聽如此哀樂!嘁!”這聲嘁充滿了不屑。呼哨聲此起彼伏,三人都往窗外看去,紅色的火光隱約可見,允禵突然半抱海魂琴,輪指彈了起來。

先慢後快的調子裡充滿了金戈殺伐之氣,激烈聲中允禵和著調子大聲唱道,“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皇帝和太子二人先是驚異,之後不由被曲中的昂揚之氣激動到熱血沸騰。

胤禛從不知允禵善樂突然聽到自然是震驚,但聽他將最後一句可憐白髮生改成了豪情河山在,這讓整首詞鬱氣盡消,也讓皇帝激盪的難以自已,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允禵沉浸在音樂裡。

拓跋最是通樂理之人,此刻早忘了哀傷舊夢自怨自艾,他彷彿看到了溧水染碧,銅鼓崩碎,千軍萬馬的對峙,本是淚流滿面的小臉變得熠熠生輝,他的眼睛裡閃著烽火般的炙熱!從沒有過的壯懷激烈衝擊著男孩稚嫩的心,他忽然以為人生實該如此!

允禵一曲彈完看向胤禛,他很高興從兄長的臉上看到了驚喜和認同,正想說話卻被人拉住了,拓跋瀾闕狂熱的拉著自已的袖子亢奮道:“什麼曲子?什麼詞?”

允禵被這孩子的狀態嚇了一跳,本來最是畏懼自已的小太子與平日判若兩人,他回答:“這是破陣樂裡的一段小令,詞是破陣子。”

“好詞好曲!好詞好曲!我真未想到上將軍善樂至此,請您收我為徒吧!”說罷便叩首不起。

允禵訝然,之後就又笑了,他看著胤禛摸著下巴道:“哦,真是對不住,本王只會這一首曲子。”胤禛愕然,拓跋瀾闕抬頭亦是愕然,允禵哈哈大笑,他對兄長道:“前……當初在西北駐軍,聽有人彈奏有感學下的。那會兒是用鐵琵琶彈奏,尖銳高昂更多。”胤禛釋然而笑,就說麼,從未聽過他善音樂,不過能唬住小太子這樣的樂理高手也著實……見兄長莞爾,晦暗的殿內都被這神色感染的亮了起來,允禵慢慢收了笑,他心裡的癢又有了抬頭之勢,於是轉過眼肅容對魏太子道:“時辰不早了,太子先回承乾殿吧。這幾日戰局就有分曉,以防萬一,你隨身帶好兵刃自保。”

拓跋瀾闕凝視他,正容道:“是。”說罷他起身接過允禵遞過來的琴,施禮離去。

“要出去走走嗎?”呼哨聲裡允禵建議。

“哦,好。”

胤禛被方才的曲目激的神采奕奕,之前的頹勢都不見了,他也因為怕熱,想來去外面走走還是很好的。於是二人就在這後半夜漫步在宮中,他們並肩而行,前後的燈籠照耀著夏季開滿了鮮花的道路,他們多數時候無語,偶爾開口說的都是對將來的設想,胤禛說要開科舉,收天子門生,允禵說的是征討後楚,血洗殷都。

胤禛知道他深恨楚國大巫的詛咒,想到如此奔放的靈魂被拘玉璽幾十年再及思過往,皇帝心中起了憐惜之意,抬手按住他的肩以示安慰,“總要打過去的,這個仇一定要報!寧錚和大巫隨你處置。”

似乎是被兄長這個動作震住了,允禵站住,在漚熱的夏風裡注視著胤禛,再側頭去看那隻手,胤禛這才覺得不妥,收回手扭頭不去看他,繼續往前走。

允禵也跟了上去,西京的上空忽然劃過幾道通訊的煙火,他們立足仰頭去看,胤禛握緊了手暗道:允祥,你一定要贏!

“崔詔你還要關著嗎?當初就該殺了,拿頭去給崔亞夫,怎麼樣也能令他亂上一亂。”允禵的話題也正是這幾個月最被朝堂和民間議論的事之一。

“有趙熙的親筆檄文比什麼都能讓他亂了心。”

“呵呵。你捨不得他,難道真是因為他生得好看?”

胤禛皺眉看笑的不懷好意的兄弟,認真道:“我沒覺得他好看,而且他好看跟我不殺他沒有關係。我只是想讓他,還有和他一樣想法的官員看我如何取勝,讓他們看我怎麼把這個國家治理的富強。”

允禵也不再嬉笑,“以前你不會這樣。”

胤禛悵然,是的,以前定會殺了所有逆黨而且是五服之內全殺了,他不想解釋原因就岔話道:“我一直在想崔詔為什麼在最後一個月沒有給趙謫下毒,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為什麼不夠果決呢。一招錯滿盤皆輸。問他又不答。”

“人心最難揣測。”允禵嘆道,“四個月前我還無法想象能與你如此相處。”

兩人的沉默沒有保持多久,就有將領匆匆尋主帥而來,彙報的都是戰場訊息,胤禛沒有聽到允祥的訊息,這一夜怕又是不能分出勝負的,待他們說完胤禛道:“英國公,你跟符將軍一起去溧水大營看看吧,有你鎮守朕才安心。”

允禵看著他似是有話要說,可終究沒有拒絕,“好。我去去就回。你,陛下不要過於憂心。”說完他就跟著副將走了,胤禛看到他們的背影消失這才又回到了永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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