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衿遙走到公交站臺，在女孩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儘可能地輕聲問：“怎麼沒回家？錢不夠了麼？”
女孩不再看著遠方，低下了頭，又緩緩搖了搖。
“你家在哪兒？”
“……和這裡隔了一條路。”
“家人沒來找你嗎？”
“沒人在家。”
季衿遙一噎。
一輛車與它的兩盞燈漸漸靠近，季衿遙忽然地上的兩個影子有了一瞬間的重合。
風又大了些。
“回家吧，馬上要下雨了，這裡擋不住雨的。”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站起身，馬上要走出站臺的時候，季衿遙叫住了她。
“等一下。”
女孩回過身。
季衿遙已經拿出了包裡的傘，走過去遞了出來，又重複道：“要下雨了，帶上吧。”
女孩有些驚訝，可她除了一身校服，確實什麼也沒帶。
雨滴頓時陸續落在地上，像是在印證季衿遙的話。
“那你呢？”
“我家就在這裡。”
女孩猶豫了幾瞬，才從季衿遙手裡接過傘。
“謝謝，我要怎麼還給你？”
“沒關係，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就當做送給你了。”
女孩並不知道其中的深意，認真地躬身道謝。
看著女孩走向馬路對面，季衿遙越發覺得她很熟悉，她做了季衿遙小時候想做，最終卻沒做的事。
季衿遙小時候也無數次的這樣想過，離開家，哪怕只有一個晚上。
可她現在只剩一個“家”了，所以季衿遙說的“我家就在這裡”，大概也不算謊言。
她現在人在哪，家就在哪。
沒有了雨傘，季衿遙並沒有在意，如常地走出了站臺。
雨滴爭先恐後地滴在季衿遙的臉上，季衿遙的腳步忽然頓住。
雨怎麼是熱的？
季衿遙又看向那個女孩的背影，眼前忽然被兩片溼潤模糊。
“你總是隻考慮別人嗎？”
是江舟塵的聲音。
但聲音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的，季衿遙的眼前恍然浮現了多年前的畫面。
初中時的他們，在某個雨天一起離開學校。
那時，江舟塵問了她這麼一句，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季衿遙已經不記得了。
江舟塵的聲音，是從記憶裡傳來的？
打在身上的冰冷忽然消失了，季衿遙被一片黑色籠罩其中。
熟悉的味道立刻卷席包裹住了季衿遙。
原來不是記憶。
一聲閃電乍響，季衿遙在江舟塵的目光下，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她得離開了。
轟鳴的雷聲越過了麻木，穿過江舟塵的視線，狠狠擊中了季衿遙的心臟。
好痛。
無法抑制的刺痛感崩洩而出，淚水的防線也碎了，碎了滿地，這些天的平靜與堅強，也一同碎了，再也拼湊不回。
“不考慮別人，我就找不到我的價值了。”
季衿遙不敢再看江舟塵，為什麼總是讓他看見如此狼狽的自已。
江舟塵覺得心臟在抽痛，季衿遙雖然對他說了一遍遍“沒事”“沒關係”，但他一直都放不下心。
果然在看見季衿遙的時候，她正把傘給那名女孩，隨後竟然獨自走進雨裡。
並非是責備，只是希望她能多考慮自已。
“我需要你，除了我，你也一直有自已的價值。”
江舟塵伸出手，輕輕將季衿遙臉上的淚和雨水撫去，卻怎麼也抹不盡，乾脆將她的的腦袋按在胸口。
溫暖止住了淚，絕望卻已無法被溫暖。
“這個世界少了我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江舟塵把季衿遙按得更緊，“不可以，我和世界不一樣，我需要你在我身邊。”語氣中是不容拒絕的認真。
季衿遙又聽見了江舟塵的心跳聲。
她貪戀這個懷抱，氣味，和他的靠近。
如果可以，她也想能永遠的佔有這一切。
可惜這個如果，從一開始就在最後畫上了鮮紅色的叉。
季衿遙抬起頭，凝視著江舟塵，讓大腦用眼睛描摹下他的輪廓。
額頭，眉峰，眼睛，本應從鼻樑向下，卻又被他的眼睛吸引著，再也移不開視線。
還記得那些一次次說服自已的理由嗎？
我只是想簡單活著。
為什麼那麼難呢？無論什麼都是這麼難。
十天後，江舟塵收到了季衿遙回冬城的訊息。
季衿遙走到冬大門口，江舟塵在那棵銀杏樹下，猶如當初，只是銀杏葉已經黃了，物非人亦非。
江舟塵一直很擔心季衿遙，看到季衿遙的那一刻，他急不可待地向她跑過去，季衿遙也提快了步伐。
兩人相對時，江舟塵不由分說地將季衿遙擁進懷裡。
“別說你沒事，你瘦了，眼睛跟熊貓一樣。”
季衿遙笑了，眼眶也紅了，“很難看？”
“不，是看得我也很難受……”
“好了好了，我都好好來到你面前了。”季衿遙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江舟塵仍擁抱著季衿遙，似乎是想以這樣的方式，傳遞給她更多的力量和安慰。
他們一起走回校園，江舟塵幫季衿遙拉著行李箱，一手緊緊牽著她。
“你相信緣分嗎？”季衿遙沒來由地問這樣一句。
“怎麼突然問這個？”江舟塵又認真思考了幾瞬，“緣分……還好，更多還是要靠自已爭取吧。”
“嗯，我也覺得。”
“對了，我媽說有空一起回去吃頓飯，她最近新學了不少菜式。”
“最近可能有些忙。”
“沒關係，以後有時間再去。”
季衿遙完全沒有提起關於她的任何事，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江舟塵推著行李箱，只覺得有些輕。
她匆忙帶回去的東西這麼少嗎？
到了宿舍樓下，季衿遙從江舟塵手裡接過行李。
“我到了，你先回去吧。”
“有什麼事記得找我。”
“嗯，我知道。”
“好，拜拜。”
“再見。”季衿遙笑著朝江舟塵揮了揮手。
不知道為什麼，這笑容莫名讓江舟塵心頭一緊。
過了幾秒，江舟塵還沒有轉身離開，季衿遙又走上前輕抱了江舟塵一下。
“我已經很努力了……”
“我知道。”
她已經很努力了，可是生命裡永遠有太多事需要去做。
可是命運的軌跡好像早早被既定，她怎麼也走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