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寧醒來後,主動問起了季曾的情況。
她的聲音十分模糊不真切,不知主要因為帶著呼吸機的原因,還是聲帶已經受損。
季衿遙如實說出了目前的狀況,包括季曾說的話。
任寧沒有表現得傷心,反而很欣慰,“他說得對,我不想再被折騰受那些苦了。”
季衿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清楚知道任寧現在承受的痛苦,以及自已將要面臨什麼。
“你吃飯了嗎?”任寧忽然問。
任寧問得隨意平常,就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她們正在家裡如常的交流。
季衿遙回答得也很平靜,“吃了。”
已經兩天了,季衿遙什麼都吃不下,唯一的進食大概是兩瓶水。
“那就好。”
“媽,我暑假的時候,你們去哪兒出差?”
季衿遙的語氣沒什麼波瀾。
任寧沒有太多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你都知道了?”
“我見到了爸之前的主治醫生。”
“……”
“爸住院了兩個月。”
“……”
“胃癌,你之前說他頸椎不好也是騙我。”
“……他不想讓你知道。”
“什麼時候查出來的?”
“你高考之前。”
沉默的輪到季衿遙。
“我有些困了,先休息吧。”
“好……”
季衿遙為任寧掖了掖被角,接著坐在旁邊。
“你也休息。”
“嗯。”
季衿遙這才離開病床旁邊的位置。
任寧清醒還不到兩個小時,可是外面天已經很黑了,或許她是真的累了。
夜半,季衿遙因為腹部的疼痛清醒過來。
任寧沒有什麼異狀,只是她翻不了身,依舊平躺著。
接著藉著月光,季衿遙似乎看見了什麼,在任寧的眼角到耳廓,有一條線狀的東西,在反光。
很亮,很刺目,刺目得季衿遙不敢再多看一眼。
麻木的心,被這道刺目的光亮捅開一個豁口,季衿遙感受到了窒息與絕望。
幾天後,任寧躺不住了。
季衿遙平靜地駁回:“你現在不適宜走動。”
“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我不想再看著白花花的房間了,這樣,你去問問醫生可不可以,我就在樓下走走。”任寧仍舊苦口婆心地勸說。
季衿遙被說服了,找到醫生,醫生表示也能理解。
“她想做什麼就做吧,謹記醫囑,活動動作不要太大,離紫外線花粉塵灰遠一些。”
得到醫生的許可,季衿遙帶著任寧來到一樓的走廊。她的病房在二樓,坐電梯很快就到了。
她們坐在走廊上,遠遠看著廊外,陽光下的小花園,行色匆匆的患者家屬和醫生護士,小噴泉,和古樹斜影。
可是任寧再也沒有辦法靠近觸碰那些美好了。
任寧勉強輕聲的與季衿遙閒聊著。
“請假這麼多天,你的學業怎麼辦?”
“沒事,之後很快就能補回來。”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你怎麼知道?我還沒來得及和你們說。”
任寧神秘地笑笑,“我就是知道。”
“你還會讀心術不成?”
任寧嘆了聲氣,“我不會讀心術,是你的手機訊息一直響,從白天響到晚上。”
季衿遙恍如初醒。
是啊,江舟塵和齊葉他們一直都在關心自已。
不過……有那麼多新訊息嗎?她怎麼沒聽見?
季衿遙想拿出手機來看,才發現手機放在病房裡,根本沒有拿下來。
見季衿遙出神,任寧瞭然地笑了,“是叫江舟塵吧?”
季衿遙這才有了些驚訝的情緒,“你怎麼又……”
“我怎麼又知道?”任寧未卜先知地說出季衿遙想說的話,“早就看透你的心思了,我就是詐你,怎麼樣,他對你還好吧?”
“嗯……挺好的。”
“你們認識那麼久了,我也算放心那小子。”
“說得你和他很熟似的,你沒見過他幾面吧,一會兒和他打個影片讓你看看。”
忽然,任寧肩上披著的外套滑落了,季衿遙撿起來拍了拍灰。
“你拿著吧,不穿了,我不喜歡這件外套。”
季衿遙沉默地看著手中的外套,這似乎是季曾送給她的,任寧平時常穿,大概是觸景生情了。
季衿遙應了一聲,把外套放在手邊。
母女倆在醫院的一隅閒聊著,如果不是在醫院,這也許也只是最普通不過的閒聊。如果不提季衿遙臉上異樣的平淡。
沒過多久,任寧又說:“你給我換件外套去吧,坐在醫院裡還是涼嗖嗖的。”
季衿遙轉頭看椅子上的外套,過了兩秒才應,“好,你先坐會兒,我很快下來。”
“嗯。”
季衿遙起身,見電梯有些擁擠,走向了旁邊的樓梯。
回到病房,季衿遙才發現,任寧的外套只有這一件,季衿遙只得先拿一件自已的外套。
餘光瞥到手機,季衿遙也順手拿了起來,點亮螢幕,果然有很多訊息,她為什麼一條都沒聽見?
沒多在意,季衿遙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動作頓住,好像哪裡不對。
季衿遙再一次點亮螢幕確認,手機是靜音狀態!?
像是認知突然被提醒,麻木的腦袋開始有了思考的能力。
意識到問題的季衿遙立刻向樓下跑去。
如果任寧知道只有一件外套,那她為什麼讓季衿遙換一件……
季衿遙不敢再假設下去,任寧到底在想什麼?還是她多想了?
當季衿遙回到一樓走廊時,坐在那的任寧不見了!
季衿遙有所察覺的轉頭看向廊外的花園,任寧果然在那!
任寧此刻正沐浴在陽光下,右側是一片花園。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病人,大概會覺得她目前的心態很陽光。
可任寧是一個呼吸功能嚴重受損且面板有燒傷的病人!
此時恰恰吹過一陣風,任寧的身體立刻顯得搖搖欲墜。
季衿遙正準備立刻跑過去,忽然一陣心悸。
不知是不是因為奔跑和緊張的情緒影響,身體已經起了一身冷汗。
任寧暈倒了!
季衿遙再抬腳向那邊過去,腳下一陣虛浮。
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有了重影。
胃部猝不及防的翻湧,一口腥甜猛的湧上喉頭,從嘴角露出一絲暗紅。
“有人暈倒了!”
季衿遙聽到有人喊出聲,只是不知道他在說任寧,還是在說自已。
這是她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