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她寫的信了?”
“嗯。”
齊葉看見江舟塵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他眼底的血絲是掩蓋不住的。
“這是你的。”
江舟塵把一個信封遞給齊葉。
齊葉接過,愣愣的看著信封,“她在信裡對你說她離開的原因了麼?”
“……沒有,但我猜到一點兒了。”
“既然是你看她給你的信猜到的,就不算是我說的了。”齊葉反而像是鬆了一口氣,輕鬆地笑了。
接著從包裡拿出一個畫冊。
“這個給你,這是她的……”
江舟塵收下了,但是沒有開啟。
那本畫冊,在江舟塵的包裡,一天、兩天,還沒有開啟。
江舟塵回到冬城,回到家,將畫冊放在桌前,幾次深呼吸後,才鄭重地開始檢視。
先是封面,可以看出,這是一本儲存很久的畫冊,江舟塵也有見過季衿遙幾次拿出它。
或許該稱它為日記,季衿遙的日記,全白的封面有些斑駁,但是季衿遙三個字卻還清晰,很稚嫩的筆跡,應該是小時候寫的,被黑筆描過幾次。
開啟第一頁,依稀能辨認出是一個女孩舉著一個本子,畫得很簡單,下面標著日期,6月23日,是她的生日,這個畫冊大概是她的生日禮物。
接下來有很多內容,畫風依然簡單而幼稚,從小孩子的塗鴉慢慢變得越來越寫實。
和齊葉的,在學校的,在外面玩的,在海邊的,開心的,難過的,她不愛寫年份,只能看見月份和日,而且跳躍的很快,或許只有很多感情波動的時候才會記錄。
直到9月2日,江舟塵看出了什麼。
畫面裡第一次出現了一個男孩,他腳邊是一個籃球,幾束鉛筆印和橡皮擦出的光影打下。
上一幅是畢業的畫,那這幅就是——初中第二天,他給季衿遙擋下的籃球。
12月23日,是很簡單的火柴人,他們一堆一堆聚在一起,頭上畫著#各種小符號,看起來像在說話。
1月6日,兩張課桌,兩個人,他們不再像之前坐在一起,而是隔的很遠。
2月28日,與上一幅同樣位置的兩個人,男孩站著,周圍寫著哈哈,應該是同學在笑,而女孩旁邊是向下的波浪線,看起來很蔫。
接下來還有很多,在進入初中之前,多是一個女孩或者兩個女孩,到後來男孩出現後,更多的都變成了男孩,女孩的身影也漸漸從畫中消失,只剩下男孩一個人被畫在紙上的喜怒哀樂。
就這樣持續了很久很久,8月8日,畫面中只有一列車,這應該是他初中畢業回冬城的時候。
之後的畫畫頻率開始減少,越來越少。
有一段時間內的畫面,十分混亂。
江舟塵眸光不自覺黯淡幾分。
而男孩的身影只會出現在像是表示夢境的框中。
時間大概是到了18歲的生日,畫紙中央有一個小蛋糕,旁邊有兩個字和一個符號:“健康”,和一片雪花。
這是……她的生日願望?
再次出現男生的身影,視角是吧檯的內部,男生站在對面。
男生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一扇窗戶,外面在下雨,裡面是兩個人在笑著玩手機。
銀杏樹下,一地落葉,兩個人,一片雪花在空中。
籃球場裡,視角是觀眾席,畫面裡有很多人,只有一個人是清晰的,球場中央的男生。
兩個人並肩走著,前面有一塊滑落的路牌,男生差點撞上去。
江舟塵失笑。
下一幅是“月又西”。
聽她講過這個故事,她覺得這個故事很像,像什麼?她沒說。
一個人看海。
兩個人以手機聯絡,一起看煙花。
兩個人一起爬山。
兩個人看著天上的月亮。
男生揹著女生,女孩有一個對話方塊,但是空白的,刻意沒給男生畫嘴。
江舟塵頓時想起了那句話,“江舟塵,你是不是喜歡我。”
不畫嘴?江舟塵似乎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
接著是一隻手拉著欲走的男生。
醫院天台……這是她的視角?
柳樹下緊緊相擁的兩人。
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也是那時候在一起的。
後面的內容依舊是關於男生和女生兩個人的。
很多很多……畫冊很厚,季衿遙沒能把它畫完。
江舟塵卻覺得這本畫冊太薄了,自已都還沒有翻多久,怎麼已經來到這裡了。
畫面裡只要有男生出現,江舟塵都一定能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他彷彿重新觀看了一遍電影,主演是他們的電影。
畫面戛止的前一頁是在墓碑旁的女孩,最後一頁是一隻手在揮動,像在和窗外在人群中奔跑的男孩告別。
日期一個是10月1日,一個是10月5日,最後一頁旁邊寫著“再見”。
內容到此為止,江舟塵看著畫面中男孩久久不能回神,這是什麼意思?
10月5日,是江舟塵見到季衿遙最後一面的那天,季衿遙那天還在其他地方看見了自已?
畫風和字跡逐漸成熟,同時也是季衿遙的成長記憶。
可是現在,無論那天的真相如何,他已經沒有辦法去證實了。
季衿遙,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
齊葉在把畫冊給江舟塵的同時說明了,“這是她的遺物。”
江舟塵難以置信地反問:“你在說什麼?”
他根據信所猜測的,只不過是季衿遙生了病,或者有什麼特殊原因不能見他。
可是齊葉竟然說這畫冊是她的遺物。
江舟塵要怎麼相信。
即使四年沒有相見,他也從沒往這方面想過,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死亡?
“我知道你很難相信,可你不得不信,這是事實。”齊葉勸說著,她也不敢與江舟塵對視,這聽起來荒謬的言辭,就是事實。
“什麼原因?”江舟塵的話語中顫抖明顯。
“胃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齊葉沒有再說下去,也不需要再說下去。
“她找到我,給我留下這本畫冊就離開了,三年前更新的照片是她去過的地方,她一個人去的。我後來知道她的死訊,也是因為她曾經登記了器官捐獻,她填過我的號碼。我之後才瞭解到,她是在成年後一天登記的器官捐獻志願。”
江舟塵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可能。
“她是哪一天……離開的?”
聽了齊葉說的日期,江舟塵闔上通紅的眼睛。
命運,你到底是要捉弄誰。
江舟塵看過兩次冬城下雪,他永遠記得那兩天的日期。
原來她是在冬城下雪那天離開的。
和他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