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口氣,堅定道:“有必要,讓夷吾嫁過去,司馬景便可抵住朝臣壓力,不對我們發兵。”
“他們發兵又如何?我會掉頭回京,死也護著你們!”
衛植冷笑,“光護著我們有何用?邊境百姓呢?鮮卑軍會追著你不放!沿途百姓都會遭殃!”
“喲,你還真顧全大局,不愧是陛下。”
“你少諷刺我!我是在做正確的事!”
作為君主,不能為一已私慾所裹挾,凡事要從大局出發,若做不到,就別在君主之位。
江淮重重吐一口氣,“就算要聯姻,不是還有別的公主嗎?就算沒有,你從宗室冊封啊。”
他記得當年衛植殺衛氏宗室時,公主們倒是有留下幾個。
“不行。”
“為何不行?你就是嘴上說疼她,心裡沒把她——”
衛植喝道:“住口!我為給她上祖譜,花了多大心血!為讓她生活無憂,我——”,他猛咳幾聲,“......你一句話就想否定所有?”
他蒼白的臉色帶著潮紅,江淮不忍再刺他,便解下腰間佩劍,隨意往地上一坐。
“你養著她,是想讓她去南越挑起內亂,好讓你坐收漁翁之利?”
衛植也坐下,“江淮,在你心中,我就這般卑鄙?我囑咐過她,讓她護好自已,其它什麼都不用做。”
江淮沉默一會兒,“......為何去建康非得是她?”
衛植垂下眼眸,“她想回去。”
觸及到江淮訝然的目光,“我知道不相信,但她其實想回去,江南對她而言是故土。”
“不可能!她說不會離開我們,我們在哪她就在哪!怎麼可能想回建康?”
衛植淡淡道:“她想陪我們是真,想回去也是真。”
夷吾剛到洛陽時,看不到他們就不安心,一年多後才漸漸好些。但她格外敏感不安,他們對她越好,她越是惶恐,生怕自已被拋棄。
“宮人說,她晚上睡眠極淺,容易做夢,有時還會夜遊,嘴裡喊著要尋阿母,有時會喊你我,讓咱們千萬別丟下她,她還說——”
“說什麼?”
“......棺材裡又冷又黑,別把她放進去。”
江淮眼圈一紅,“她還記得這些。”
衛植嘆氣,“這是她一生的心結,忘不了。”
江淮慢慢冷靜下來,他還沒問夷吾夫婿是誰。
得知是顧氏後,他有些不滿:“這人能配得上夷吾?”
“至少相貌配得上,再說他家又是江南大族,吳郡四姓之一。”
“據我所知,吳姓與僑姓不會通婚吧?你有沒想過,她的身世會被人發現?”
夷吾連名字都沒改,而且萬一她與某人長得像,那豈不是會讓人生疑?
“發現又如何?我在南越有佈置,不會讓她有危險。”
兩人又聊了會兒軍務,直到江淮雙腿發麻,他才起身,“我要見夷吾。”
衛植心知攔不住他,“好,我來安排。”
江淮瞥他一眼,“你居然就這麼將她早早嫁人,實在過分!”
在他看來,世間沒人能配得上夷吾,真是太便宜那人了!
三嫂尋個時機,將顧瞻有相好之告訴了大嫂,大嫂聞言十分意外,“竟有此事?”
“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那女子看小郎時極溫柔。小郎是何等性情,他會陪不相干的女人?”
大嫂若有所思,“小郎在城中有私宅,若他真有相好,大概會安置在那。”
三嫂嘆氣,“小郎此舉過分了,他與弟婦才成親多久,就做出這種事情來。”
剛新婚不久,夫婿就在外頭有了別的女人,這事若擱她身上肯定受不了。
“二弟婦,此事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小郎新婦。”
“我曉得,哪能告訴她呢。”
城外,營帳裡燈火昏暗,燭影拉得老長,投射到帳牆上。
顧瞻苦不堪言躺在帳中,他剛喝完一碗黑乎乎的藥。
他本就受了風寒,匆匆沐浴後睡下,豈料半夜下起暴雨,氣溫驟降,他發起了高燒。
看著他發白的嘴唇,屬下勸他回城內家裡休息。
“將軍,在家中多舒服,睡著高床軟枕,有熱湯熱飯端到眼前,還有你新婦,她定會悉心照料你。”
顧瞻睫毛微動,新婦?悉心照料?
誰知道他新婦在做什麼?
上次他將從母親那裡借來的錢全給她了,總夠她花一陣吧?她可能在歡歡喜喜的買東西。
人家說,她只要他的錢,並不歡迎他回去,說不定還會嫌棄他生病呢。
薄雨之中,江面浮起淡淡霧氣,映著遠山,如蓬萊仙境般。
夷吾沒去集市,她帶著一眾侍衛與護衛登上顧家船隻,去江面遊玩。
船行一會兒,有人朝夷吾喊:“女郎!”
喊話者是位老人,他光著腳,穿著蓑衣,將頭上的斗笠摘下來。
夷吾仔細瞧他,“老伯,是你啊。”
“正是老朽,難為女郎還記得。” 老翁顯然很高興夷吾認出了他。
見他臉凍得有通紅,夷吾讓船工拿壇酒拋給他,“老翁接住,喝點酒暖暖身子。”
老翁忙接住,“多謝女郎,今日你夫君沒陪你來?”
“他有事要做,才沒功夫陪我。”
老翁笑言:“我瞧他很願意陪你,那日他舍了別人,特意坐了我的小舟來尋你呢。”
夷吾哪知道這些,她奇道:“真的?那日他舍了誰?”
老翁想了想,“他當時與一男一女同坐,看到老朽的船,便說要尋自家人,想來他惦記著女郎你。”
清涼的水氣撲過來,打溼了夷吾的烏髮,“他是要尋兄長們,哪是惦記我。他最喜外出,讓他在家幾日就憋得不行。”
“女郎,你相信老朽,他定然惦記你,少年人嘛,都是心性跳脫,不愛被拘束。”
夷吾低頭想了一會兒,她下意識的將顧瞻將與衛植江淮看作一類人。但顧瞻不過十八九歲,尚未及冠。他又是家中最受寵的幼子,別指望他有多沉穩。
但他給她錢花,偶爾還哄下她,自已何必與他多計較?又不是情深意重的愛侶,把他當成普通人看,其實挺好。
她笑笑:“老伯,我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