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雲澤

一旁的桂嬤嬤笑道：“娘娘知曉殿下愛吃，便吩咐小廚房常備著的。”

“是本宮前月託人自江南請來的廚子，他極擅長做些糕點吃食。晏兒既喜歡這味道，不妨將他帶回府去。”楚嵐瞧著江雲晏那模樣，便知他定是愛極了這荷花酥。

江雲晏頓覺驚喜：“母后若願割愛，兒臣恭敬不如從命！”

楚嵐笑道：“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兩人愉快地用完午膳，江雲晏領著福貴離開鳳棲宮，順便帶上了那名江南來的廚子。

午時剛過，四月的風已微微有些燥意。

江雲晏帶著二人自鳳棲宮出來，便沿著宮道向西行去。

“六殿下不要著急，嬤嬤去叫人幫您把紙鳶拿下來好不好？”正行走間，一個溫柔和藹的女聲自宮道一側的樹叢中響起。

江雲晏朝著聲源處走去，福貴在前方悄悄撥開樹叢，卻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正哄著一個幼童。

那孩子很有些瘦弱，看著約莫六七歲光景，他抬頭望著那嬤嬤，兩行清淚掛在臉上顯得可憐巴巴。他所穿身上衣裳近乎破舊，補丁重重，江雲晏一時愣住了。

排行第六……這竟是他的六皇弟？

皇帝共育有四子二女，眼前這孩子是序齒最末的一個，名喚江雲澤。江雲晏雖未曾見過他，卻也有所耳聞。

他母親是尹貴妃的陪嫁丫鬟，趁著皇帝去蕙蘊宮之時爬上龍床，僥倖懷了身孕。

本想著母憑子貴的她卻並未得到皇帝絲毫垂憐，只得了個美人位分。還因此遭到尹貴妃的報復，被趕到偏僻的冷宮居住，過得十分悽慘。更是在生下孩子兩年後便身染重病，撒手人寰。

江雲晏看著江雲澤，心頭湧上一抹憐憫。這麼小的孩子，又早早失去了母親，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裡，可想而知活得有多艱難。

江雲晏緩步走上前，那嬤嬤率先發現有人靠近，她慌忙回頭的同時將江雲澤攬到身後。

見到來人是江雲晏，她神色明顯鬆快了些，隨即跪下行禮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說著又扯了扯一旁沉默的江雲澤：“六殿下，這位是太子殿下，您的兄長。”

江雲澤看著眼前的江雲晏，他衣著華貴，氣度不凡，臉上漾著溫暖的笑意，看起來一派光風霽月之姿，與自已彷彿有著雲泥之別。

被嬤嬤提醒後，江雲澤立時行了個不太標準的拜禮，顯然是學著那嬤嬤的模樣做的。

他小小的身子彎下去，聲音裡帶著些怯懦：“見過太子哥哥。”

江雲晏伸手拉起江雲澤，手上觸感意料之中地有些硌得慌。“免禮吧，你是雲澤？怎的不去御花園，要在這偏僻之處放紙鳶？”他輕聲問。

此處位於宮道西北側，平時少有人來，也就今日他要抄近道去河清殿這才路過這裡。

江雲澤先是點了點頭，接著一字一頓道：“花園裡有壞人會欺負雲澤，雲澤才不要去。”

江雲晏眼神一厲，抬眼看向那嬤嬤：“怎麼回事？”

“回殿下的話，奴婢是六殿下的貼身嬤嬤李嬤嬤。”她神色有些瑟縮，“吳美人去了後，便是奴婢帶著六殿下在靜合殿居住。先前六殿下也去過御花園，回來時卻總是一身青紫，這才來此偏僻之處玩耍。”

她囁嚅著，有些欲言又止。

江雲晏無意探究她的未盡之言，蹲下身抬頭看向江雲澤，溫聲詢問道：“雲澤，誰欺負你了？告訴皇兄，皇兄給你出氣！”

江雲澤仍舊垂著頭，雙手絞在一起，一副十分不安的模樣，彷彿並未聽見眼前人的詢問。

他有些無奈，小孩兒許是太謹慎了，他不勉強他。

抬手揉了揉江雲澤毛茸茸的小腦袋，江雲晏站起身來。

“李嬤嬤，你好好照看雲澤。孤這幾日會派些人去靜合殿照顧他。”

靜合殿，是冷宮中的一處偏殿，今上並無太多妃子，因此冷宮也鮮有人入住。

李嬤嬤聽到這話，先是一愣，接著眼底湧出狂喜，當即跪下磕頭道：“奴婢多謝殿下，奴婢多謝殿下！”那聲音細細聽來竟是有些哽咽了。

江雲澤有些無措，整個人有些懵懵然。

這個太子哥哥今天才第一次見他，怎麼會對他這麼好？

江雲澤清楚地知道，自已向來都是不被人喜愛的。

除了嬤嬤以外，沒有任何人會在乎他。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他們吃的飯菜都是嬤嬤從御膳房幹活的公公那裡求來的。

江雲澤曾經偷偷跟上去過，他看見一向溫柔可親的嬤嬤被那小太監奚落打罵，讓她跪下求他。

那天，他直接衝了上去護在她身前，哪知道那太監壓根不在意他，又狠狠甩了嬤嬤一巴掌，還把他推倒在地。

他記得很清楚，後來嬤嬤還是給那太監賠禮道歉，最後提了一些剩飯菜回了靜和殿。

江雲澤不明白，為什麼他在這宮裡就像只螻蟻一般任人踐踏？嬤嬤說他也是父皇的孩子啊。雖說他年紀小，可從小生活在冷宮裡，他不得不早些懂事才能活著，他越發謹慎小心，不輕易與旁人接觸。

前日，他追著一隻野貓進了御花園，那裡真漂亮啊，比嬤嬤給自已繡的花衣裳都要好看。

他當時光想著看花兒，未曾想後背卻傳來一股巨力將他摜倒在地，接著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哪來的小賤蹄子？快滾開！莫擋我家殿下的路！”

江雲澤驚慌回頭，那個太監已經抓著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細瘦伶仃的身體在搖晃，他有一些喘不過氣，禁不住發出嗬嗬的聲音。

他朝身後看去，有兩個打扮精緻華貴的少年就在近前，其中一個莫名有些眼熟。

“救……”剛開口，那抓著江雲澤的小太監就用一塊舊手帕捂住了他的嘴。

背後的力道陡然鬆開，江雲澤摔在了地上，很痛，他想發出些聲音，卻只能嗚嗚幾聲。

他聽見那個打他的太監點頭哈腰地對著那個大一些的少年說：“二皇子殿下，那狗崽子擋了殿下的道，奴才這才殿下教訓一二。”

聽到這話，江雲澤頓時狠狠的瞪著他。

江雲遠與江雲川剛從皇子所出來，約好去宮外飲上一杯，原想著先去御花園賞景，不曾想有那不長眼的竟是堵到他眼前來了。

江雲遠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目光隨意一掃，卻發現地上那正對著他橫眉冷眼的孩子有些熟悉。

他走上前，捏著江雲澤的下巴端詳著他的臉。“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江雲遠的聲音低沉，在江雲澤耳中聽來彷彿如魔鬼低語一般。

他背後升起一抹涼意，語調有些顫抖：“我叫江雲澤。”

“哦？這不是我那六皇弟嗎？”江雲遠面上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