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兒不教枉為人
載湉這人其實有些矛盾，主要是在性格上。可能是小的時候，吃了太多的苦，被人欺負多了，他這人心挺狠，而且對人沒什麼信任感。誰要是惹了他，報仇絕對不過夜，能幹當場就幹，出手就要見血。
可是他對孩子，一向都比較寬容大度。而且哪怕他心狠手辣，面對孩子的時候，就硬氣不起來！當然不是他喜歡孩子，可能是他的大男子主義在作怪。在他的認知裡，苦難傷痛就應該男人扛了，而不是讓女人和孩子去扛。孩子錯了就去找他的父母算賬，而不是一個大男人拉著孩子揍。
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個孩子，能有什麼錯！哪怕是孩子犯了錯，那也是父母的錯，生而不教枉為人！所有的孩子可都是，清清白白的來到這個世界，他們的所作所為，一切皆有根源。好也罷，壞也罷，大多都是父母的縮影。
子不教，父之過！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幫畜生，自已活不了就去死啊，賣了孩子求活，連畜生都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他媽的就是人。沒錢就賣孩子，沒吃的就易子而食。也不知道是那個老梆子說的，人之初，性本善來的。這踏馬是性本善？老子看這是性本惡！”
“主子，百姓艱難，心有不願，可沒辦法啊，這世道就是如此！”
載湉回頭瞪著寇子：“狗東西，你家要是活不下去了，你也要賣了你的崽？”
小寇子沒說話，他可做不出賣孩子這事，當初家裡貧苦，沒吃沒喝的時候，他就切了自已，進宮伺候人，總能給孩子掙一口吃食！
“怎麼，不吭聲了，天底下那麼多吃不飽的人，你見到人人都在賣崽子嗎？這踏馬就是自私。這種貨色你還給他們開脫，老子看你是腦子進水了。”
“主子，您要是看不過去，咱們就走吧。這事兒太多了，管不了的！”
“走？這種貨色，老子管不了他，也得弄他一頓。他孃的畜生都不如，死了乾脆利落。”
小寇子偷偷的抬頭，看了一眼主子的臉色，接著又小聲道：“主子，都是朝廷無能，官員腐敗，這百姓才淪落為牲口。漢子賣血賣汗，賣兒女。女人就入了白房子賣肉。只要能得錢，能賣的都賣！大傢伙不過是想活著而已！”
小寇子這一句想活著而已，讓載湉滿腔的怒火，瞬間就滅了一半。抬著頭看了看昏暗的天。小聲的喃喃低語道。
“是啊。人啊都是想活著而已！要是能好好的活著，誰又想過著這種，豬狗都不如的日子。”
“倉廩實，而知禮節！肚子都餓著，什麼人間倫理，什麼法度，什麼家國情懷，那都是狗屁！還不如一個大白饅頭，來的實在！管得了今天，明天呢？”
“哎，這狗日的世道！我漢家兒郎，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小寇子站在後面，聽著主子唸叨，也沒聽清楚說了個啥，不過看主子的臉色，好像沒剛剛那麼難看了，他也稍微放心了一點。他就怕等下主子怒火上頭，衝上去管上一管，當然也不是管不了，大不了人家今天不賣了，明天再來。要是鬧大了可就不美了，惹來官府的人，今兒個就完了。主子可是偷跑出來的！
“主子？”
載湉擺擺手：“走吧！去別地看看。眼不見心不煩！”
“哎，這就走！”
剛剛要走，就有人拉著他的褲腿，奶聲奶氣的喊道：“貴人，賞點吃食吧！”
載湉低頭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差點讓他暴走，心也是一揪一揪的疼！一個四歲左右的女娃，正跪在地上，抬著頭，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臉希冀的望著他。渾身上下都糊滿了油汙，散發出一陣陣的異味。發黃的頭髮上，還掛著不少稻草，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高高凸起的顴骨，深陷的眼窩，乾裂的嘴唇還掛著一些血痂。露在外面的手臂，就是一骨頭棒子。
孩子已經瘦的沒了人樣，活脫脫的一個皮包骨。這哪是人啊，連牲口都不如！
小女孩見載湉沒說話，就低著頭看她，她也不怯懦，又像模像樣的磕了一個頭：“貴人，賞點吃食吧！”
小寇子怕這孩子衝撞了主子，幾步走過去。拉了拉小女孩：“小乞丐，去別處要去！”
小女孩點點頭，也沒糾纏，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就要離開。還不等她走出兩步，載湉就開口了。聲音也聽不出悲喜。
“你沒要到吃的就這麼走了？”
小女孩聞聲，又扭過身子：“哥哥說要是貴人不喜，我就去別處要，不能打擾到了貴人，貴人發火，會打死我的！”
“你自已出來要飯，你父母呢？”
“不知道！我就一個哥哥！”
“哦，這樣啊，好吧，算我多嘴了。你叫什麼名字？”
“哥哥說，我叫妞妞！”
“妞妞啊！這名字砸這麼狗呢？啊哈哈哈，沒別的意思哈！那你哥哥呢？”
“哥哥病了，在那邊棚子下面躺著！”
小女孩伸手往遠處指了指，載湉順著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也沒看出個什麼名堂來。畢竟在城裡四周都是一個樣，他又不熟悉地形，讓他憑著這麼一指就能看出地方，有些難為他了。
載湉聞言就是一頓，這個年景，無父無母的孩子病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大機率就是一個死。別說這種孤兒了，就是那些有爹孃的孩子病了，也是九死一生。醫療極度匱乏的時代，小感冒就能奪走一條人命！
真的這不是開玩笑，也不是你有錢沒錢，就能解決的問題。沒有基礎醫療的保證，百姓的死亡率比地裡的麥子還高。就以光緒皇帝為例，他家兄弟七個，就病死了三個，這還是皇家貴族，有一群御醫照顧的結果。換成普通百姓家，十個娃娃病死五六個也是正常的情況。
幾句話問下來，載湉心裡難受的不行，他又後悔了，早知道就不問了。這不是給自已找不痛快。這狗日的世道，大人吃苦就夠了，孩子又有什麼錯，他們招誰惹誰了！好好的一個娃娃，被這世道給折磨成啥樣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