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餐桌,早班那些人還賤兮兮地指著那幾道菜:“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點的菜呢!”
薇蘭他們得了林桉承諾也不搭理他們,哼!不就是點個菜嗎?有什麼稀罕的,老闆也答應了,下週一讓他們點菜呢!
有什麼了不起的,搞得跟誰沒有一樣。
薇蘭有恃無恐地翻了個白眼。
好在對方也知道見好就收,調侃似地說了兩句後也就不再提這個話題,只是筷子夾向自已指定的那一盤菜的頻率明顯要高許多。
在眾人都吃得美滋滋的時候,亞馬看著面前那一盤梅菜扣肉久久不能回神。
就這麼簡單的嗎?
老闆真的給他做了?
他能吃到梅菜扣肉了?
每冒出一個想法,亞馬的眼神都更亮一分。
到最後整個人精神抖擻,眼珠亮得像黑貓警長,就差射出閃電般的機靈了。
林桉無意間掃視,一眼看見亞馬還舉著筷子整個人像顆剛出土的竹筍般,直愣愣坐著,不禁得好奇道:“怎麼不吃?”
不好吃嗎?
不可能啊,她選的可是上等的梅乾菜和五花肉,不過前她自已還嚐了一口,不比上輩子做的差呀。
林桉不死心的又夾了一筷子,還是沒覺得哪裡做的不對。
亞馬正想伸筷子,突然聽見老闆這麼問他,臉上還露出了質疑自已手藝的表情,甚至還迷惑地夾了一筷子梅菜扣肉。
他一個激靈,來不及想一些其他的,只是把自已先前想到的話,盡數說出:
“不是不是!老闆不是您的問題!”
“是我的問題,很久以前在一家餐廳後廚打工的時候,有一桌客人點了梅菜扣肉,但是沒吃,撤下來主廚嚐了一口後說是那天的肉不新鮮,隨後就把那盤肉讓後廚給分了。”
“只不過我沒有嚐到。”
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亞馬彷彿又回到了那天。
其實他隱瞞了,他何止是沒有嚐到。
那天他母親生病,早上匆匆忙忙送她去醫院,在去上班時已經要遲到了,家裡的營養液也剛好喝完了,沒時間再去買新的了。
他只好忍著餓,告訴自已中午就好了。
恰巧那天他遲到時,剛好撞上主廚,哪怕他再怎麼道歉,主廚還是覺得自已被冒犯到了。
藉口有活要他幫忙把他分到了工作最多最累又沒有休息時間的崗位。
一上午連軸轉,到最後他餓得腦袋發暈,只覺得眼前一片白光閃過。
恰好這時那盤梅菜扣肉被退回來了,哪怕知道自已不會有資格去分那盤梅菜扣肉,眼神卻依舊不自覺的望向那邊。
主廚的徒弟看見了他這個眼神,本就看他不順眼,這下更是端著自已那份梅菜扣肉走到他面前,“想吃啊?”
他夾起一塊五花,在亞麻面前甩了甩。
“咕!”亞馬早已餓得飢腸轆轆,這會兒聞見撲鼻的香味腸道不自覺的開始鳴叫。
他被自已身體不爭氣的反應羞得面紅耳赤,主廚的徒弟卻滿意極了,猛得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看看就一份梅菜扣肉就把你饞成這個樣子!”
說完他夾起那片肥碩顫抖的五花,滿臉享受故意慢動作地塞進了自已嘴裡,吃完後又朝著亞馬一吐舌頭。
“可惜了,沒有你的份。”
亞馬整個人僵在原地,無邊的羞辱感鋪天蓋地襲來,哪怕是為了病重的母親去向離異的父親借錢被大罵是“欠債鬼”趕出來上他都覺得自已的脊樑是直著的。
但這會,他突然感覺自已好像背變彎了。
不為對方的羞辱,而是為自已有一刻,看著那塊夾起來的五花,有一瞬間,他抑制不住地想張嘴。
他從不覺得自已不值得吃什麼,只是有些東西他能得到,有些東西他得不到。
對於得不到的東西,他自然不會抱有幻想。
只不過那一刻可能那片五花離他實在太近了,他竟然有一絲奢望,或許這一塊五花他是能吃到的?
強烈的屈辱感讓他一直以來哪怕在主廚刁難下也沒彎下的頭顱緩緩低下。
對方見他不說話覺得欺負他也得不到什麼回應,嘖了一聲,甩下一句掃興就走了。
對方好像轉眼就把這件事情忘了,在他被選上做培訓時還眼巴巴地巴結他,想讓他在負責人面前說兩句好話,把他也帶過去。
但亞馬沒忘,他一直站在原地,凝視著那天的自已。
到最後他也沒有對他說些什麼,只是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場上眾人都是些善於察言觀色的,也都是些身份地位不高的,各自知道些各自的底細,自然也知道亞馬在被選中之前的生活並不算好。
彼此間對視了一眼,默契的沒有多說。
唐清雲眼底有著相似的悲哀,他沒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亞馬的肩膀,起身給他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邊。
就連平日裡一向最愛插科打諢調節氣氛的薇蘭也不作聲了,只是在用視線徵得林桉同意後,將那盤梅菜扣肉放在了亞馬面前。
林桉知道在亞馬那句話背後肯定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但他不說,她也不會追問。
她只是夾了一片五花肉放到他碗裡,“以後想吃就能吃了。”
聽見這句話亞馬拿筷子的手頓在原地,眼睛死死盯著碗裡的五花。
色澤油亮,豬皮被炸成了虎皮狀,經過上色和蒸制後愈發誘人。
是比那天那塊更好的五花。
他盯著盯著,眼睛好像發酸了,應該是生理性淚水吧。
他能吃梅菜扣肉了,這次有他的份了,是老闆夾給他的。
“嗯。”
大個子頭低低埋著,悶悶地應了一聲,默不作聲地夾起那塊五花放進嘴裡,隨後又吃了口米飯。
原來光吃梅菜扣肉是會鹹的啊,看,鹹得他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