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縣向東十里地,此刻,楊本忠正坐在中軍大帳聽取鍾準的見聞。

“這麼說,上谷城現在還掌握在我軍手裡?”

鍾準剛把話說完,楊本忠就接過話茬,毫不客氣地問道。

“稟大帥,差不多就是這樣。”

鍾準斟酌著用詞。

身為使者,他的任務就是把該一路所見事無鉅細地轉述,至於從其中抽絲剝繭,還原出事情的原貌,那都是主帥的事。

楊本忠陷入沉思。

雖然自己此行是奉王命解上谷城之圍,然而這麼好一個機會擺在面前,倘若不抓住,實在有些可惜。

自己儘管掛著一個首陽子的名頭,但父輩的萌陰終有用盡的時候,他心裡也很清楚,軍中有不少將領並不服氣讓他一個毛頭小子,騎在自己的頭上耀武揚威。

如今,就是證明自己的絕佳機會。

見楊本忠的眼神變化,一旁的張將軍默不作聲。

“張老將軍對此事有何看法?”

楊本忠雖然十分心動,但也明白此處並非自己的一言堂,張老將軍雖只是副帥,可論威望,論名聲,無疑要比他響亮許多。

同樣,對方表露出來的態度,也代表著軍中相當一部分中高層將領的意思。

當然,最後做決定的,只可以是自己這個主帥。

“大人才是主帥,有什麼事直管吩咐下來就是,老朽這把老骨頭,論砍車陀人的腦袋在行,運籌帷幄的事,還是繞過我吧!”

顯然,張老將軍也是一個懂分寸的人。

楊本忠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他問這句話,可不是真要聽聽對方的意見,倘若那把老骨頭當真不識趣地要順杆子往上爬,自己還需花一番心思解決掉這個隱患。

不過,嘴上他還是要恭維一下這個老東西,畢竟花花轎子人抬人,有他的幫助,自己才能壓下軍中不服氣的聲音。

“張老將軍哪裡的話,您老也是沙場宿將,晚輩還有許多要跟您學的東西。”

吹捧完對方,楊本忠語氣很快又一變。

“俘虜的話未必可信,不過無論如何,車陀人如今在上谷城外按兵不動是不爭的事實,我們大可和鄭信將軍裡應外合,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屆時不僅可以解了上谷城的圍,戰場的主動權也將重新落回我手中,要戰要走可就不是車陀人說了算的。”

楊本忠目光中流露出強烈的自信。

即便自己的對手是車陀人的軍神,征戰三十餘年未嘗有一敗的車陀王,楊本忠也絲毫不覺得自己比對方差在哪裡。

在他的眼裡,不過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罷了。

“大帥既然有了主意,老夫亦無甚麼不可,只是鄭將軍那邊……”

張懷奕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可是援軍宗帥都做出了決定,自己再反駁,就是不給楊本忠面子,只能將這份心悸掩飾好。

“此事易耳,他不是問本帥要一個解釋嗎,本帥就給他一個解釋。”

“來人,監糧官曹化極翫忽職守,貪酒誤事使糧草守卒,且砍了他的腦袋,和糧草一併送入上谷城。”

左右不過是一個家奴,死了也就死了。

楊本忠對於鍾準的自作主張,絲毫沒有覺得哪裡不對的地方。

反倒是覺得此人能臨機應變,是個可堪大用的人才。

“遵命!”

立刻有兩個士兵走出軍帳外,不過盞茶的功夫,便提著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回到軍帳。

鍾準對於楊本忠的果決也頗有些膽寒。

一個跟了他十幾年的家奴殺了就殺了,那麼自己這些連名字都未必叫得出來的將士呢,在這位楊大帥的眼裡,也不過是他的晉升之資罷了。

鍾準心中不由升起一絲警惕。

然而楊本忠只是盯著曹化極死不瞑目的腦袋端詳一會兒,隨後完全不當一回事,笑著對鍾準道。

“麻煩鍾將軍替本帥再走上一趟,將這個腦袋連同糧草,一併給鄭將軍送過去。”

語氣就突出那一個風起雲淡。

“分內之事,豈勞將軍麻煩。”

鍾準藏住小心思,默默朝楊本忠行了一禮。

是夜,鍾準帶著一隊人馬摸黑趕赴上谷城門下,連帶著一千人吃三天的乾糧被吊籃吊上去。

隨後,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

等第二日天一亮,只剩下不足一千的上谷城守卒居然主動向車陀人發起了進攻。

可出乎意料的是,對於獅俞人以卵擊石一般的反攻,車陀人卻和之前表現出來的勇猛完全相反,只是仗著人數優勢打退來敵,接著又默默龜縮回大營外。

沒有半點兒奪城的意思。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過後,楊本忠終於徹底坐實車陀王重傷的訊息。

若不是如此,就憑車陀人勇猛好戰的性子,又豈會容他們反覆在頭上拉屎。

“張老將軍,你我建功立業的機會要到了,即便不能生擒車陀人,這一仗也能讓車陀國至少十年緩不過勁!”

楊本忠穿著首陽君傳下來的甲冑,就差沒在臉上寫滿建功立業的心思。

可張老將軍卻還是覺得不妥。

“賢侄,車陀人慣來的狡詐,以防萬一不如讓鍾賢侄領一隻精兵,在大營坐鎮,倘若這是車陀人布的陷阱,也方便掩護大軍從容撤離。”

老大人硬著頭皮建議道。

“老大人也是中肯直言,小子自無不可的意思。”

楊本忠看向老將軍的眼神微眯著,半晌終於還是鬆了口。

“鍾準,你以為如何呢?”

“末將並無異議。”

鍾準赫然是一副唯命是從的態度,這讓楊本忠心裡舒服不少。

擔心對方有怨言,甚至還耐心安慰道。

“並非是本帥不給你建功立業的機會,奈何這件事幹系重大,須有一可靠之人在軍中坐鎮,不免要委屈你了。”

楊本忠從將臺上走下來,拍了拍鍾準的肩,語重心長道。

“唯從命耳!”

鍾準的回答鏗鏘有力。

“好,甚好!我料車陀人也知道這幾次三番的迎戰,已經暴露車陀王重傷的資訊,撤兵之前他們必會佯攻上谷城一趟,企圖麻痺我軍軍心,鄭將軍也是這麼認為。”

“屆時我們裡應外合,直擊車陀人的中軍大帳,爭取一戰畢其功,生擒住車陀王!”

楊本忠目光炯炯,話語間充滿了自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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