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衙役的語氣中,帶著再顯而易見不過的質疑,和隱隱的不服。

若不是蘇流月是平少尹親自請過來幫忙的,他有所顧慮,只怕這質疑和不服還要更明顯一些。

雖然陸少尹和那天跟著他去查案的幾個衙役都說,七錄齋掌櫃夫人那個案子是她破的,但很多人心裡頭其實是不太相信的,就算相信,也覺得,那不過是一個巧合。

不過就是一個偶然間破了個案子的女子,怎麼就被當成寶一樣供著了?

敢情他們京兆府裡的人,都不會查案?

風揚自是察覺到了這個衙役的不對勁,不由得轉頭看向自家主子,卻見他神色如常,眸色幽深,似乎完全沒有插手這件事的打算,微微一愣,收回了視線。

還沒走的向北興奮地看看那個衙役,又看看不遠處的姑娘,連今晚可能會失身的煩惱都忘了。

蘇流月微微揚眉,這種被質疑的情況,她不是沒有經歷過,警局裡最不缺的就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她勾唇輕笑一聲,忽然開口道:“兇手年紀不大,可能也就二十出頭,體型不算健碩,甚至也許十分瘦小,這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曾經給他帶來了一些陰影,例如曾經被人嘲笑,或被身邊的親朋好友看不起。

但他內心,卻認為自己十分有男子氣概,時常對自己的境遇感到不服甚至憋屈,當我們找到他,很可能會發現,他有酗酒或打罵身邊親人的惡習。

他第一次作案就是這麼暴力血腥的案子,說明他先前很可能曾經犯過一些輕微的罪行,例如尋滋鬧事,搶劫偷竊等等,甚至很可能曾經被巡街的武侯抓進武侯鋪裡。

兇手有一輛車,馬車、驢車、牛車或是騾車,有這樣一輛車,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綁架受害者,並帶著她們在諾大一個新京四處行走。

他有一個專門用來囚禁受害者的地方,那個地方或是在一個偏僻的、荒無人煙的地方,又或是一個可以隔絕外人耳目的地方,例如家裡的地庫。

幾乎所有受害者,都是一個人時失蹤的,且失蹤的地點都在外城,其中不乏一些比較熱鬧的街道,然而,兇手的每次綁架,都完美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說明,他對這些街道十分熟悉,熟悉到他十分清楚,這些街道什麼時候人最少,又有什麼死角,可以完美避開路人的耳目。

這說明,先前,他曾經花了大量時間觀察這些街道。”

蘇流月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貼心地給了一臉震驚的眾人一點反應的時間,才繼續道:“這幾個受害者,幾乎都是在不同的街道上失蹤的,甚至不乏一些小街小巷,要同時徹底掌握這麼多條街道的情況,需要大量的時間觀察,一般人不會有這樣的時間和精力。

因此,兇手對這些街道這麼熟悉,很可能與他賺錢的活計有關,而可以每天駕駛著車在不同的街道上轉悠,又不會引起人懷疑的活計,數遍了,也就那麼幾個。”

周圍幾人完全沒想到,蘇流月竟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這是對兇手的推斷?她是什麼時候得出這些推斷的?!

最要緊的是,這些推斷怎麼聽起來,一大半都是在猜啊?

那衙役眉頭緊皺,“這就是蘇姑娘所掌握的兇手情況?這聽起來,也太不靠譜了!”

犯罪心理畫像這個技巧,在現代尚有不少人質疑,更別說這些古人了。

蘇流月本就猜到他們不會那麼快接受她的破案方式,淡聲道:“我的推斷是否靠譜,大可以等抓到兇犯後再來評判,如今最要緊的是儘快找到兇犯,把被綁架的女子救回來。”

一旁的向北忍不住饒有興致地道:“這個案子我也聽聞過一二,這位……小郎君的推斷雖然聽著有些隨便,但很多推斷其實也合理,例如兇犯肯定有一輛車,否則他要怎麼把一個大姑娘變術法一般從大街上變走?那些姑娘失蹤的時候雖然都只是一個人,但周邊可還是有路人的呢!

兇手很熟悉街道的情況這一點也是肯定的,我聽聞有一個姑娘是在和陽街一家米鋪外頭被綁走的,那和陽街雖然不算頂頂繁華,但因為那裡聚集了許多賣柴米油鹽的鋪子,白天的人可也不少,那兇手竟然能在大白天從這麼一條街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一個女子綁走,不熟悉街道的情況絕對做不到!”

風揚不由得瞥了他一眼,眉頭微鎖。

這傢伙事情都辦完了怎麼還不走?前幾天不還天天纏著他哭訴殿下覬覦他的身體,他一點也不想見到殿下麼?

那衙役怔了怔,雖然也覺得向北說得有理,但還是有些不服氣,咬了咬唇道:“雖說如此,但……但其他的那些推斷還是不知所云,除非是認識兇手的人,否則怎麼可能知道那些?!

何況,能駕著車每天行駛在不同街道上的活計,可以是替人拉送貨物的腳伕,也可以是拉人的車伕,偌大一個皇城,做這兩種活計的人可數不勝數,咱們難道要一個個地查過去?”

蘇流月瞥了他一眼,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衙役一怔,身子微微一僵,一臉警惕地看著她,“蘇姑娘問這個做什麼?”

莫不是想在殿下面前告他狀吧?!

“沒什麼。”

只是看著他,突然就想起她以前手底下的很多人罷了。

蘇流月淡淡一笑,道:“只是覺得,你挺有想法的。”

衙役有些訝異地看了看她,又悄悄地看了看不遠處的男人,不怎麼情願地道:“我叫路由,如今也在負責這個案子,我提出方才的質疑,不過是想咱們別走岔路罷了!”

“好,路由。”

蘇流月點了點頭,嗓音忽地一冷,道:“如果在沒有更多線索的情況下,便是再麻煩,我們也必須一個一個查過去,對於一個案子來說,最重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

路由臉色頓時一變。

這女子突然這般正言厲色做什麼?何況,她哪裡來的資格對他這個正兒八經的京兆府衙役正言厲色?!

彷彿看不到路由強忍著的不服,蘇流月繼續道:“但如今,我們還算幸運,手上並不是毫無線索。”

平少尹一直面色淡淡地看著他們,這會兒嘴角微微一揚,道:“蘇姑娘指的,可是那姚氏?”

蘇流月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沒錯,如果幸運的話,那姚氏很可能會成為這個案子的突破口。”

路由不禁暗暗咬牙。

如今這姚氏到底跟十五年前那個案子有沒有關係還不知道呢!別現在這般神氣活現的,到時候卻是讓他們瞎忙一通!

就在這時,不遠處又有一個衙役快步走來,行了個禮道:“見過平……平少尹,小人找到當年姚氏失蹤案的卷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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